出云飞剑录

李班一行见那巨狗的确与对面唐老儿家的妖邪如出一辙,令范贲好生收押,务必要它活着。巨狗被装在收留老虎狮子等猛兽的观赏铁笼内,看着奄奄一息。范贲道:“臣府内无侍卫,只好到郡守处调了队衙役。郡守称病只派了四个人来,臣只好自己动手,以麻沸汤浸过的公鸡引妖物入笼中”,太子称赞。

府内已设立公堂,就请太子悄然监审。李微早知府内人物连范萱都没听过,如今果然哀呼遍地,哪个知道有这么个密道的?连那个年迈的狗公子每日打扫狗舍的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其余人等听见说要审讯跪下就磕头喊冤。范贲审讯细致,每个府人何时入府,有何人证物证一一问明,李微听得一阵头晕:果然三年前府中新来了不少人,但也有些比如狗公子这样的,在府里几十寒暑的,何以竟无人知道范萱?

百多号人流水一样的审过,太阳已经西斜了。暂时的结论是无人知晓。府内下了禁令,凡飞短流长者严惩不贷。太子四人被范贲称作前来查看工事的泥水匠,可出入府中任何场所。李微攥着拳头领三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几乎走完了整个丞相府,看来那关怪狗的密室正位于范府中央的小湖之下,而密道从狗舍到围墙,弯弯曲曲地不见章法。直到另有一个出入口被发现,整个地底空间围绕湖心大体呈现形似乌龟的布局。若大门是算是头的方向,乌龟的两只前脚掌分别是狗舍和枯树,左后脚从一处庭院中几丛矮灌木中通出。

“还有条通道的方向已经被一堆垮下的乱石堵死了”带头干活的泥水匠给四人说道。

白忙活了一天毫无头绪。丞相府颁布了禁令,所有人不得出入。当晚太子入宫,李微听说范贲在绮霞殿门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又被骂了两个时辰,灰溜溜地半夜才回他府去。龙颜震怒,密令丞相协太子全权查办此事。

因此事不宜张扬,太子这边暂时也只有四人知晓。翌日早朝,皇帝并不提起此事,对平日里十分器重的丞相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日午后,范贲着一个小厮来牙府邀李微过府一叙。李微正有此意。两个沾亲带故的青年终于能够畅谈一番。李微问及范萱,范贲道:“弟生于边塞,知家中有个姊姊,但直到十八岁才得以返回家中。那日上午才替父亲上柱香,下午就受封前往巴东。去年回家时,才知姊姊并不住家里。”毕生征战,家父丧事都不及料理。人间的沧桑尽在杯中,范贲端起苦酒一饮而尽。李微奇道:“那你姊姊住哪里?”

范贲更像是吞了只苍蝇,圆睁了双目盯着李微:“你……你不是我姐夫?”

李微亦成了丈二和尚,“你姊姊是范萱啊?”

“不错”家姐虽没见过,的确叫这个名字,两人突然觉得对方太奇怪了,一种认错人的尴尬的气氛渐渐生出。等到李微说出他和范萱十多年来就住在丞相府,自己三年前如何离家出走,范贲的惊奇变成惊惧,到后来,两人一齐说出一句:“怎么回事?”

在李微的故事里,范贲始终是个传说。而范贲觉得姐姐才是传说,他回府后四处打听,府中人并不识得范萱。素闻姐姐深居简出,实在问不到头路,渐渐的只得放弃了。心里盼着这个仅有的亲人何时回来看他。毕竟母亲已于自己出生时难产,如今父亲也仙逝了。

这一天明明万里无云,两人却觉得如遭雷击。李微心里还有个更加震撼的秘密,正寻思要不要说出来。这丞相府实在诡异,连那妖物也是出自这里。这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范贲知道姊姊失踪后,失魂落魄间连喝了几壶酒。除了姐夫,他根本没有任何亲人的线索。而李微正指望他是线索。

姐弟间虽然连面都未曾见过,毕竟是血肉相连的至亲。如今偌大的丞相府,有谁知道这位外表显赫的青年人,内心是怎样的苦闷和哀愁?惊惧和失落写满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如今满脸泪痕,头冠也歪斜了。范贲一会儿仰天长笑,一会儿放声大哭,惹得李微也跟他一起哭哭笑笑。

当晚两人大醉到子夜。若不是胡焉执意寻他,两个失意人就是一起同榻而眠了。

大成律法,父没,子孝五年。范丞相时年廿五岁,未娶,才孝一年。李班年稍长,也未娶。太子说到这个问题,直言有心克身修道,他日为了社稷,终有实在不得已之日。言罢微微叹息。李微心里苦闷,他这个一介草民也有他难念的经,看上去美人在侧,谁知道他竟连夫人都弄丢了。

李微把丞相府里和范贲如何对话告诉李班,太子听得两条眉毛皱成了一条。李微最大的秘密,乃是范重久没死,还在昆仑山一个破洞里逍遥的很。这个秘密是该不该先告诉李班呢?毕竟范贲是他儿子,知道了还不得寻死觅活。谁知道李班也寻死觅活起来,直呼李微妄言触犯圣人。若不是两人已颇为感情深厚,李微可能只有使出更硬的招式才能阻止李班夺门而逃了。

等到李班消停后。李微慢慢给他倒了杯茶。李班失魂落魄地呆了一阵,突然两眼放光:“范贤没死!寻他回来,你就是大成的大功臣啊!”

“先喝茶”李微淡淡地说。

“你想过没!范贤一百多岁了!还能活着!这是天佑大成!”李班越说越激动,看来他对范重久也颇为崇拜。

“佑个屁”李微露出个苦笑。接着把自己一路出逃的故事,详详细细描绘一遍。直说到和阿牛去寻甜枣那里。李班还没听完就变成了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