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从前成都城里有个棺材铺的掌柜,年过五十,膝下三个儿子一夜之间全部丧命。老汉本是厉害木匠,颇有几分相信鬼神,觉得是天命安排,就做起了棺材生意。这位精神失常,疯疯癫癫的掌柜常常一个人坐在自家店门口晒太阳,有几个好事的无知顽童早就能背诵他口中念念有词的咒语,经常悄悄跟着他一起念诵:“修钟,修墙,修个高墙藏大钟,大钟里头藏小鬼,小鬼怕得喊他娘”
这口让小鬼哭爹喊娘的大钟这会儿正在发光发亮,弥勒佛却觉得它像是回光返照,就要寿终正寝了。
然而这绝不可能!这可是陈尚书的神来之笔!多年来雕楼镇守着尚书府的一草一木,大钟之下,饿死闷死的莽撞小鬼已有多少?无法忍受,缴械投降的小鬼亦不在少。这雕楼大钟就是尚书府的镇妖宝塔,即将同尚书大人的名字一般源远流长!
于是大钟就裂开了。那个疲惫不堪的黑衣人拿着一根浑身通红的烧火棍,给大钟划了几道不可饶恕的口子,还撞破了口子跑出来。此刻站在残破的大钟脚下,正在打量那些绚烂夺目的血迹。
陈尚书的不雅打扮当不起他的称呼,暂时只好用“尚”代替。黑衣男子的烧火棍突然顶在“尚”的胸口,烈火灼烧的痛楚伴随着又一次震惊:这人的动作根本就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见。
“刚才那位姑娘在哪”黑衣男子的憔悴折煞不了他的杀气。这杀气上一回见面分明是没有的。
这人在漆黑一片里面关了三天不吃不喝,居然还变厉害了?“尚”的头脑才转过这个弯,烧火棍和黑衣人又人棍合一地飞过来,只是这一次比之前多了杀气,速度快得无法想象。“尚”凭借头一次的经验飞身向后,肚皮上施加暗劲。一股钻心的疼痛沿着滑腻的肚皮游走,好像要把他开膛破肚一般。待得停下,“尚”低头也看不见的地方多了一条黑腰带,焦糊渗血的气味让他的手才一碰到就立马拿开,哆嗦地忍着眼里泛起的泪花。李微看见那条黑腰带深深地陷入肥肉,他头脑中闪过一句叫做“巴倒烫”的家乡话,淡淡地说:“下一剑,就是最后一剑”
“尚”的大钟崩了,还害了费将军躺在太医那里。尚书府再没人对付得此獠。苦练的肚皮武遇上这等不讲理的烧火棍,利器的伤害化解了,烈火的伤害可吃不消。黑衣男子两眼杀气腾腾,对了,那根烧火棍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会儿居然越烧越旺,好像有火苗在其间飞舞。
对峙期间,“七种武器”也衣衫不整地来到大殿之外,看着“尚”陷入危机,一个个急得攥紧拳头,却不敢轻举妄动。什么!?这当口居然想笑什么情况?只见“尚”穿着奇怪的黑白兜裆布,一身肥肉说不清太热还是害怕,居然涔涔流着汗珠。
不知哪个墙角埋伏的侍卫这会儿也围过来了,只好在“七种武器”之外逡巡。李微瞟了一眼门外:“这一句,就是最后一句”
话音落地,随着两声咳嗽,“尚”软弱的双腿扑通跪地,一个老者由丫鬟搀扶慢慢分开人群步入殿内。“尚”焦急苦闷的乞求眼睛看着老者,只见老者微微点头。“尚”如遭大赦,急忙地喊道:“进来个黑衣人把她救走了!”李微望向老者,“尚”的眼睛里写满害怕,哽咽着叫了声:“尚书大人……”
“噢?”李微的心里泛起奇妙的变化。老者形容憔悴,枯瘦如柴,即便如此,仍可以一眼看出,那尊肥肉和老者的模样若是以相同体型比较,应该是十分相似。
老者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绢揩了揩嘴角,使劲清了下喉咙,“英雄。。。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疑云仍像没过期的阴霾盘旋在李微头上,李班和范贲形容尚书大人之时,用的明明是“水桶”这种字眼。老者走到面前递回手绢,不等李微回话,突然顺势从身后推了丫鬟一把,那丫鬟向前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扑在李微身上。老者跟着前扑,似乎要同丫鬟一起倒向李微。慌乱中有一道绿光滑过,丫鬟的惨呼声刚过,老者的惨呼声又起。那柄碧绿的匕首穿透了丫鬟的胸口直刺李微,却被李微侧身一剑削掉了老者握持匕首的左臂。血花乍起,像在为大钟的崩坏献礼。
此行最重要的是找到线索,第二重要的是面罩不能掉。即使身在钟内,李微也小心保护着面罩。如今已经趁着老者的断臂在空中飞舞落地之前能够磁铁般吸住众人眼光的机会,携了那条断臂的主人飞也似地逃离了陈府。以李微的轻功,本没有后顾之忧,他还是停下来藏身一颗树荫浓密的大树上观察了许久,直到发现那名老者已经吊着脑袋当着他的面去了佛祖那里。
二人来到地面,李微把尸体放在一块风化的礁石上,仔细确认了死人的状态。逝者已矣,此人身体孱弱,终于经不住自己毒手,李微颇感歉疚。对死人合十作揖后,不得已还是要伸手入怀,去探寻他身上之物。此人全身唯有两件物什——一块统帅禁卫三军的龙头兵符和一个压的扁扁的,以便和兵符一并放入胸口衣兜处的十分华丽的彩缎锦囊。
锦囊内装着李微此行的目的地:一共有四张字条,都是折叠得小小的放入锦囊内,虽然接触鸟篆已久,写字之人显然十分紧迫,加之所有字条都各自一种笔迹,月光下读来甚是艰难。
“玉昆道人,十六年九月在长生观,行踪不明”
“羌人胡迪,善使暗器,伏于都中”
“丞相府总管姚华”
最后一张字条明明不是最歪扭的,李微却用了最多的时间辩识,只因他觉得有股阴气馥郁后背,让他从不安中生出恐惧,那张字条上写着:
“东宫侍卫统领李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