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时年是大成玉衡廿二年。武皇挥军向东,太子已在朝中负责军政后方治数,范丞相自然车前马后辅佐忙个不停。两位挚友操劳朝政,落得李微独自清闲。他这人不知道是太聪明还是太傻,从小鄙视战争。觉得一小撮人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传世奢华大梦忽悠得茫茫百姓喊打喊杀地上去送死,这是纯粹的欺诈。但这番言论又不好对两个如此入局的朋友讲起,他两个一腔热血,在李微看来应该属于受害者。不论是厌烦这股暴戾之气,还是他把目标瞄准了昆仑山上的秀山教老巢,李微托何司徒转告李班,他自己离成西游去了。
这几年中,李微有着大把空闲时间。为了不在思念的泥沼中陷得太深,多数用来和太阿剑切磋了。这剑除了威力强大,自带灵性之外,还有个非常奇特的地方。那就是除了李微,谁也使不了这把剑。李班勉强为之,觉得手心被烈火灼烧,不到半柱香时间里,只见他满头大汗,拿开时手掌心已经被烧得发黑。范贲功夫远比李班高强,也坚持不到半柱香。拼命提起都费劲,更别说当作武器使用。三人并何司徒多方查阅,所言与鸠摩罗炎告知大体类似,此乃凶剑,刑克其主。但是何司徒却笑说,现在看来像是刑克天下,只余其主。种种情形加在一起,太阿剑仿佛一个认主的武林高手,可以与李微互相灌注内力。当李微吸收剑的威力,便可以施展那绝妙的飞行术。若是李微以内力汇入剑中,剑身便会闪烁火焰,连剑气都化作烈火。专注汇入,剑刃和剑气都变成一道白光,就是那劈开跟三层楼等高的巨型钟所用的招式。
李班见微兄宝剑配英雄,十分替他高兴,将三招借了太阿剑才能施展的剑法统一起名“出云剑法”,挺剑直刺的超速出击就叫“追云剑”,微兄自创的人剑分身出击名为“飞云剑”。而将力道汇入剑身,将其激荡得发光发热之后,直刺变作大范围纵横剑气,寻常兵器沾之即断,大有扫荡六合、天下归一的气势,便称作“归云剑”。
正是青春浪荡,肆意江湖。李大侠出得城来,专管闲事。彼时朝廷征兵颇费民力,流寇土匪趁当朝分身乏术骚扰不断,太子和范相正为此事苦恼,不料李微今日一个狂风岭,明天一个狗头帮,把西域边境的土匪灭了十来窝。民间传言,有一位风采出众的翩翩少年从天而来,似乎伴随着某种异域的音律,才一起舞就让那些声名远播的大盗啊、悍匪啊一个个不是跪地求饶就是身首异处,还因此救了不少深困匪窝的良家妇女。这些良家妇女被李少侠拔刀相助的义举感动得涕泪交零,其中不少人当场就做了决定,除非以身相许,不然绝没法报答大侠恩情。那些稍微因为羞涩、犹豫而没能说出心中所想的,只能后悔地用余生四处宣告,自己曾经如何被“相公”看中,如何被他从刀山火海救出,如何经历那些风花雪月的烂漫故事。而他又如何地坚守正道,不惜放着美娇娘独守空闺,也要秉持他的侠义道心四处去惩奸除恶。噢,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揭露其他的女子那些阴险拙劣的谎言,“相公”当时明明只救了她一个。
留在都中的李范二人当然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没想到微兄竟有如此侠骨仁心,一下子娶了九十九房妻妾,将来一定得好好夸夸他。
少侠每回上山剿匪,都是靠了当地村人指引。只消带路到放哨处,稍等片刻,顺着丢盔弃甲或者尸横片野的踪迹,就能上山寻得被强抢的麦子和家人。等到村人们望天朝拜感谢大恩大德之时,剑客已经不知去向了。于是李微因为剿匪渐渐偏离原定路线,慢慢的竟然又到了沙漠里。这片黄沙看着似曾相识,李微飞到高空,果然寻见了当年击落飞特罗的那处崖边。心中思念胡焉,不由得泪湿眼眶。下崖一看,空荡荡的崖底尽是雾气,宽阔的冰河也是旧时风景,只有那支芊芊小手却再也不会回来。
这时候,一个前所未料的事物映入李微模糊的双眼。在那条冰冷刺骨的暗河边上,有一块半截插在水中半截露在外面的圆石头。石头顶面一小块平坦的地方,好端端地放着一支形似女人家头上插的发簪。
李微忙飞过去,果然是支钗。但跟胡焉头上的钗形状颇有不同。胡焉头上插的原是简单的铁钗,后来二人在成都,李微从新给她换了一支银钗,钗头上镂空一只彩蝶,跟胡焉颇为搭配。这只钗却古朴雅致,方形的钗头还四面点缀着深蓝色的翡翠,显得高贵异常。
这东西绝不会是飞特罗或者金蚌的遗骸,也不是胡焉之物。悬崖位于沙漠深处,附近人迹杳无,且崖边空旷,就算身在夜晚,沙漠里大大的月亮也能轻易照的见如此宽阔的峡谷,说有人偶然跌落毕竟是渺茫之事,附近也没得半点血迹。李微心中一紧,难道又有人沿着这条秘密通道穿行?不由得想起了不远处的众僧栖息地,当即飞身上崖,以太阳辨明方位,朝着那座久违的窑洞飞去。
时值正午,洞门口一个人影都无。李微隐隐约约早就听见的诵经声渐渐明晰起来,待得见到比摩罗叉和鸠摩罗炎两个熟悉的光头,心中的石头缓缓落地。李微原先的位置当然早就有人坐了,他左右四顾,发现今日前来听佛的人比以往多了好多,开阔的诵经室眼看就要不够用了。不经意间晃眼看到一个身影,高耸的纯白发髻披散在一袭洁白的道袍之上,看模样竟然是当初飞特罗的师父!?而他身边却没有胖子半点踪影,孤身一个鹤立于人群中,跟当年一样显眼。李微从侧后方看过去,此人今天似乎没有戴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