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那座山峰生的甚是奇特,不仅是它笔直得一丝不苟的身姿,极其神似毛笔笔尖的峰顶——以李微这般距离看来,这座山的峭壁不似此处寻常山峰以灰白为主,竟然是一片如墨的漆黑色。而笔尖部分覆盖白雪,像一支没有蘸墨的羊毫沐浴在橘红的夕阳中。

这山头孤峰独立,左近都不与其他相连,李微降落到极深的的谷底,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交界处,巨大的黑晶石依然连绵向下延伸。提气飞起,直到那个白雪皑皑的笔尖,只见方才的灰虫子像是遇到了困难,尝试着往左右方绕着朝山尖攀爬。此物是个小小背影,灰褐色的粗麻布背上背一个小小的竹篓,看打扮像是山中采药人。李微诧异此人凭着一把镰刀竟然能爬到这里,委实罕见。要知道那山像是块光滑的绝壁,常人手脚并用都几乎难以支撑。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莫非山上长有珍奇药材这才引得采药人冒死攀爬?那个灰虫子突然像是没有粘得牢固的蚂蚁般笔直掉落,朝着杳暗的深渊飞去。李微向下运气,感觉天地像是倒转过来,居然真能加速下落。一把搂住那个飘散的身形,寻个照得见夕阳的山顶处放下。层层包裹的长大脏污麻布内包裹着满头脏兮兮的乱发,满脸的黑泥看不出模样,身形体重分辨,应该是个及其瘦弱的少年。

李微摇了他几下,少年慢慢张开眼睛,居然一把推开李微。惊奇的表情还未散去,抓起身边被李微取下的竹篓,直到打开盖子埋头查看了好久,这才转过一张雀跃不已的笑脸。但是立刻又变成警觉与浓浓的敌意,让人一眼就想到正在进食的獒犬。

李微已经瞥见那个跟少年一样脏兮兮的竹篓里,竟然露出一角粉嫩的白色。心中疑惑不断,自付羌语听得懂说不出,支吾半天还是说成了汉话:“雪莲?”

少年立刻作势要护住怀中的竹篓,但李微接收到的好像是“是的你来抢吧”的暗示,不觉莞尔。

想少年甘冒性命,或许是家中有位等着雪莲救命的亲人吧。李微拍拍衣袖站起,这就告辞了。夕阳照在少年圆睁的双眼,眼看这个怪人飞着飞着就要消失,突然放声大喊:“回来!”

才头一天进山,就遇见了雪莲的踪迹,李微的心中燃起了强烈的希望。听见少年呼叫,恍然大悟他定是无法从崖顶脱身。不由分说回身搂住那个少年,带他到一条稍微宽阔的山路上。只见少年的眼神中竟然泛起窘意,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也要找雪莲是不?”

“是啊”李微转过头看她,声音虽然稚嫩,但这毛头小子竟然是个汉族小姑娘。

“一人一半?”那双天真的圆眼睛看着李微,神色中微微藏着怯意。定是她见识了李微如此离谱的功夫,自知无法匹敌。或许这正是她保住半支雪莲的诡计呢。

轻轻一笑,李微道:“你要这雪莲何用?”

脏兮兮的小姑娘表情一愣,“换钱啊,关你什么事”看来她确实挺怕李微这号怪人,说完已经打开竹篓,拿出一朵奇异的睡莲。这花长得真像睡莲,只是没了那层淡黄色的眼影,留下一个圆润纯白的花冠,唯有中间的花蕊点缀些些黑色,更加端庄得不可方物。小姑娘的双手竟像是无法弄脏花瓣,她拿着雪莲这瞧那看,似乎要找一个掰成两半的切入点。

李微道:“你放下”脏兮兮的小姑娘打量了怪人一眼,看见他肩头的剑柄,把雪莲放在竹篓盖子上。怪人并不拔剑,却以手指对着雪莲隔空划动,那朵花冠自动从中分开,切口竟然整整齐齐。

脏兮兮的小姑娘的嘴巴变得跟眼睛一样圆了,突然冒出一句:“你是神仙吗”

李微连续被这个小姑娘逗笑,但转眼又想到自己何其无力,连胡焉的尸身都守候不住,默默叹了口气:“我要是神仙,干嘛还要雪莲”

二人说完这句,察觉一阵异样的熏烟从身旁飘起。竟是那朵雪莲随着风变成了一道烟雾,消散在二人眼前。小姑娘惊恐的眼中泛起泪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在脸上擦了又擦。两半朵雪莲都随风而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李微惊得嘴唇发白,天下竟然有这等奇事!还想着自己机缘巧合,轻飘飘得了传说之物,不曾想转眼就烟消云散。雪莲不是一瞬间化成飞烟,而是从两个断口处像是不断受了腐蚀般溃散,逐渐侵蚀其余部分。李微感觉嗓子干哑,问道:“怎么回事?”

脏兮兮的小姑娘如今脸上眼泪乱飞变得更脏了,捧住两只飘散的雪莲一直喊着“不要”,转眼就只握了空气在手。李微轻轻拍她肩膀,小姑娘一头栽进李微胸口,把剑客的一袭白衫变成了洗脸帕,“天山九剑,只有这里我爬得上去,两年的功夫白花了”李微听得心头一喜,暗想另外八剑当然拦不住他,甚至人手一朵都大有希望。轻轻拍了她背上,“你说还有另外八个山头,也有雪莲吗”

小姑娘脸上的污泥被李微的衣服洗去一半,露出麦子般的肤色。一双圆眼睛盯着李微,慢慢也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可以飞上去?”

“多半可以”

小姑娘雀跃的表情一闪而过,像是想起一件悲伤往事:“我听说雪莲十几年才生一回”,眼眶的泪水边说边又泛起了。

“一回只生一处?一处只生一朵?”

这个又哭又笑的小姑娘终于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破涕为笑道:“我真笨,但是这一处应该只有一朵,我找了”

这晚李微把小姑娘送到了她家门口。那是间半山的木头房子,一根一根的原木堆叠成墙壁,屋顶铺着厚厚的松针。为了防止李微反悔,小姑娘当然没告诉他其余八剑都在哪里哪里,二人约好第二天李微要再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