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天山九剑神秘莫测,其间还藏着多少秘密?不论是雪雕还是雪莲,李微都懒得再去找寻,比起这些悲伤苦寒的故事,还是白玉扇子和一缕青丝更显得袅绕人间。于是梁上君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那个质地清雅,色泽柔和,除此之外也并无甚奇特的白玉雕琢成的小扇子。
为了弄到一緝青丝就要麻烦多了。隐峰教并非浪得虚名,位置偏僻得令人发指。从那个说书先生一样的李微口里传来:从前有两座高耸入云的雪峰,之间有个深不见底的峡谷,从峡谷沿着冰河前行,运气好才能在一团云雾环绕的山间寻得一眼温泉,这温泉小得只够猴子排着队单个去泡,温泉底下却有个大小可供人出入的泉眼,直通往两座大雪山其中一座的内部——这座山竟然是个空壳,内部十分宽阔,数不清的小小山峰从温泉池中拔地而起,几乎每个山头都有屋舍,之间有吊桥相连。这就是隐峰教的秘密教址。李班虽听得心驰神往,还是忍不住插嘴道:“如果不叫隐峰教,岂不是更加神秘难寻?这名字就好像某种暗示一般?”
大概世间的所有隐秘晦涩,飘渺难寻,其实都是炫耀,并且都在热切地盼望着被发现、被揭示的那一刻。藏得愈深,埋得愈狠,被公诸于众之时的满足才能来得愈满足。万事万物同人一样,对于造就了自己的温暖和太阳,永远都是一样的渴望和向往啊。
一本正经的说书先生自称扮成剃头匠进入,此说法刚开头就遭到两位听众的猛攻,只好改口成“被邀请参加教主幼子的满月礼”,讨厌的范贲立刻发问教主幼子姓甚名谁,满月礼都有哪些人参加,整得连“一本”都快要难以为继了。还好“正经”慌忙中寻到了自己,故事最后只有说成:某梁上君子…唔惯偷潜伏在教主夫人的寝居内数日之久,才从夫人每日梳头的铜镜前一根一根的捡拾了大概够称为“一緝”的青丝。这般大胆的剖白却换来嘘声一片,那两位自称瑟瑟发抖的正人君子替教主夫人痛感心寒,大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如此卑鄙的行径。急红了脸的说书先生最后的倔强是:哪有什么朗朗乾坤,明明只能借着山体空隙投下的光柱照亮,连那位夫人长相都未曾看得清楚。然而这句话引来的幽幽质问连后来想起都牙齿打架:那么,你想看清的是什么?
终于寻齐了四样药引…中的两样,李微琢磨着要不要把天山的遭遇给仑须子大说一通?道长那孤峰卓绝的模样似乎不太适合。夜色中的崖壁上依然只有一处灯火,道长端坐着背对窗口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李微如之前跪拜,仑须子道长头也不回,以手示意他放下药引去“嗔”位歇息。直到退出之际他才看见道长对面明暗交界处放着的一大尊炼丹炉。
这晚李微辗转不眠,他被一根小刺扎了。是根红色的小刺,李微纠结的不是它如何锋利,刺着如何疼痛,李微关心的是他的颜色,为什么它是红色呢?李微看见红色和蓝色成了两个互相重叠的倒影,一个对他哈哈大笑,另一个对他沉默不语,好像一个猜不破的哑谜一直在他眼前晃悠,弄得他目眩神迷,可恨的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纠结。黑暗里响起一阵头皮发麻的嘶嘶声,李微仿佛看见有条蟒蛇对着他的脸吐出信子,正在问他:“猜到了吗?”
“为什么不能是红色”李微指着心口对大蛇许愿。
“你觉得该是什么颜色”大蛇说完张开大嘴,要对这位愚昧的信徒施以惩罚。
“是蓝色!”“归云剑”光芒暴涨,如一轮满月撕破黑暗,巨大的蛇脑袋便不知去向。洒下漫天的黑血好似瓢泼大雨,淋得李微的心里一个激灵。他明白自己抓住了那条红色的尾巴,不自觉地哈哈一笑,居然倒下就睡着了。
翌日清早,寻遍了整个“嗔”位石洞后,李微所能找到的只有一条被斩断脑袋的长约一尺的小蛇。那些本该被黑血淹没的地方竟然干干净净,连他的脸上也是如此。
“追云剑”惊若蛟龙,直刺入前日‘仑须子’的所在,然而空空如也的石洞中唯有那个余烟袅袅的丹炉在等他。剑客哈哈大笑,暗骂自己蠢到了姥姥家。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神色从他的双眼射出,“归云剑”再次出手,秀山教坛那块可疑的八卦铁皮终于被切了个大口子,无可奈何地真相大白于天下。只见手臂粗细的铁链从祭坛下方周围伸出,拴住一口浸没在滚滚熔岩中,只露着四个吊耳的铜鼎——认得它是因为才在崖上‘仑须子’的房间里结识了它的兄弟。还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白发老者被细些的铁链拴住四肢,高高地悬在丹炉正上方。不消说,李微已经猜到这位的身份。
从“师”位拿来大量的食物饮水之时,李微也曾动过遭下毒的念头,无奈情形紧急顾不上这么多。仑须子不知被折磨多久了,手脚被栓住的地方严重变形,纵然活下来也只能是个残废。想不到‘玉昆道人’如此心狠手辣,竞对同门下此毒手,就因为他对自己吐露消息吗?呛了几口水的道人幽幽醒转,艰难地断断续续对李微说道:“定要阻止…田敏再以活人试药…”这句话解开了太多谜团,李微仿佛看见公孙两老和无辜幼子的魂魄在空中对他点头示意,怒火冲上心头。道人随即伏地大咳不止,李微这才看见他吐出的血液浓黑如墨,知道中毒,早已晚了。仑须子满头大汗,想要以折断的手腕支起身子,嘴里流着毒血,以及其微弱的声音对李微道:“胡焉…胡焉。。。”李微搂住道人凋敝的身体,使劲把耳朵贴近,也无法听清他说的什么。仑须子突然抬起断肢,手指指向李微的胸口,轻轻比画个圈。李微想起道人留下的那张字条正要发问,却见仑须子两眼一闭,歪着脑袋倒向自己。这位世外高人就这么走完了悲惨的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