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迅捷的杀气不但强在速度,更强在一招不中,下一招就已经扑面而来。不知道黑暗里藏了多少个敌人?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竟然能配合得如此默契,丝毫不怕误伤了同伴。杀气带起劲风,一阵风擦过去,立刻又调转来准备好跟在另一阵风之后,绝不是简单的暗器。李微极尽所能,终于没能全部避开,感觉背上冰凉,已被刀锋从左肩斜向下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几乎抵达背心。衣衫一破,更觉杀意冰冷,让人不自觉生出惬意。

于是太阿剑像一轮皎月散发出辉光,照亮了第二层的三尺地面。剑光一闪之间,李微似乎看见张丑陋至极的脸——只有两个鼻孔和一张长满了尖牙大嘴的奇怪人脸一晃而过,速度竟不下于李微。“归云剑”碍于地形阻隔,只得以缓慢的速度施展,意图先看清对面。但那张怪脸似乎故意不给李微机会,杀气连绵不断的涌过来,李微算准来势,一剑将一道杀气斩落,绝对不属于人类的畸形怪异笑声突然大作,把最后几个准备逃窜出门的兵士吓得动弹不得。

这笑声让人极不舒服,就像有好多跟刺扎在心窝里。李微凭借耳朵辨别方向,笑声一起,杀气的感知能力大幅度受限,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有一道贴地的杀气滑过来,李微直到小腿肚感到冰凉才得以避过。右脚上一阵涌起一股寒意,长衫已被削去一截。

那怪物似乎察觉了李微的反应变化,毛骨悚然的笑声持续不觉,命在旦夕之间,李微突然使出“追云剑”,瞬间回到了顶层,置身于四道光柱汇聚的中心点。怪物的笑声悠长地回荡在筒仓内,却没有杀气再袭过来。

想起怪物似乎没有眼睛的模样,李微转身挥刀,全力使出“归云剑”。在筒仓外观望的人马已经退至十丈开外,李微大可放心施展。只见筒仓顶上覆盖的厚厚茅草还堆得好好的,随着墙内有一道白光闪过,突然就整个顶盖一起飞起来,晴云把透亮的天光猛地散满整个顶层。怪物的笑声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没有存在过。

李微一鼓作气,跳起来在半空画了两道月牙,三层的地板轰然坠落,沉重地砸向二楼地面,两层地面变成了一层。不知靠三层楼面的重量能否压死怪物?李微手上力气不松,二楼的地面带着三楼又一齐砸向一楼,在轰轰隆隆的巨响和满屋的尘土飞扬之后,三层地板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看不出来下面是否压着什么。

这座筒仓原是座空仓,只有每层的地面上铺散着遗撒的麦子。众人死伤严重,没有精力再去掀开沉重的楼板。一行人黯然地步行回宫,马匹全没了,连太子都走得步履瞒珊。马车上装着西羌王的谢礼和寻回的宝物,只好用稍微完整的篷布覆盖,草率地扔在路边。但见衰野连天,人比风凉,远处的天空仿佛一朵沉重的乌云,盘旋在故都和李班的头上。

副将军已经死了,死得相当干净,死因是一刀毙命。那顶铁盔连同脑袋一起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个切口整齐的无首的尸身倒在李微原先扔下他的地方。所有的眼光全在筒仓,竟无人察觉有此变数。

三日后,太子正式入朝面圣,把此行并西郊的遭遇详细上奏。皇帝半年来缠绵病榻,似乎只有力气关心征南战备,除了立刻调遣银袍将军费黑出师朱提,太子遇刺之事就交给范相和李班自行调查了。李班闻说大成连克阴平、武都,本来颇替叔父高兴,见了他这般孱弱病态,坐在龙椅上都显得非常吃力,昔日的容光焕发恐怕一去不返,又不由得深感忧愁。

当夜,一轮暗月悄悄坠落在东宫之中,偌大的宫殿立刻变作尸山血海。据后来成都城里的老人说,皇宫从没遭逢过如此严重的行刺,禁宫自那之后被羽林卫层层包围长达半年之久。东宫的七十四个侍女死了三十二个,还有二十个发了疯,剩下的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巡夜的太监并侍卫队几乎全军覆没,侍卫统领李剑因为不当值逃过一劫,副统领死成了亲妈难认的残肢碎块——所有死伤名字均是仵作从战场般堆积如山的断肢中拼凑清点而来。李微因为那夜陪李班在湛兮府痛饮,不知不觉救了挚友,听了这个消息却难有半点高兴。

除了筒仓中的怪物,实在难作他想。又或许——

龙颜大怒,且伴随着强烈的震惊,太子就此得了尚方斩马剑,那个眼中钉李剑即刻被五花大绑,脸上还装作一副吃惊的表情,太子几乎怒得全身发抖:“你可之罪?”

“不知”李剑的额头汗如雨下,据说这是说谎之人常有的反应。

“你夜袭太子寝宫,行踪败露后恣意屠杀,作出东宫被怪物袭击的样子”李微在一旁义正言辞地说出了李班的心中话。

“什么!”李剑的确有几分演技,连李微都暗暗感叹,那眼神看起来挺无辜的。

但是再有演技又如何,他早已暴露,若不是靠着皇帝亲手点擢,岂能留到今日?东宫门口有一排宽阔的马车印,从宫门一直通往太子所居的“冲霄殿”。李班带着李剑乘马车返回东宫,立刻拿出尚方斩马剑,命刑部将李剑打入天牢。东宫的气象已整饬一新,空气中找不到半点血腥味,除了令官还因为日前的伤势头上裹了纱布,这里已经完全是一处崭新的府邸了。

终于啃掉了李剑这个硬骨头,太子也毫发无伤,三名旧友约在相府畅饮,把连日来的阴霾稍微驱逐些。可惜没能从李剑那得知秀山教其他教址的消息,李微离了天井,已经将昆仑山大小山头几乎搜寻个遍,当时散漫东归,逢人便问,居然没有一个知道“秀山教”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