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飞剑录
昏暗的烛火飘摇不定,照得端碗男人的影子忽大忽小。公孙无忌倏地起身,将洞口的蜡烛取回。火光之下,红布条的粗短的眉毛簇在一起,正方形的大脸此刻像是被当成麻花逮住上下两头朝两边互拧,惊恐的眼睛如同两粒骨碌碌的绿豆随着公孙无忌手中的烛火移动。头上的印记虽然跟着眉毛扭曲,但已经赤条条的明明白白。这只鱼眼睛朝下,身上的鳞片都像是火,说是刷了油的烤鱼也未尝不可。而红布条脸上两道横纹像是用红泥之类的涂抹而成。
“想活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红布条动弹不得,只有两颗绿豆一上一下的跳舞,公孙无忌差点笑出声来。
公孙无忌以右手捂住他的嘴,手指暗暗用劲捏着。左手飞快地在他颈上一点,随即收回,在自己颈上作势一抹,眼神故作凌厉地盯着他。那一双绿豆稍一迟疑,继续上下起舞。公孙无忌的右手慢慢放开来。
穴道明明解了,红布条的嘴依然奇怪的张着。公孙无忌正在奇怪,才拿过烛火,白色烟雾爆裂而出,喷得满眼满脸。这一下事起突然,公孙无忌掩面倒在石塌,红布条的呼声立刻响起。没奈何,闭着眼睛跳将起来,记得之前的位置,双手一前一后钳住红布条的头,咔嚓一声,万籁俱静。可怜红布条杀人无数,突然就到了最后一回,到鬼门关报到的竟是自己。
公孙无忌学武多年,头一回杀人,心下一片茫然。此刻风声大作,险些吹灭烛火。不知红布条没说完的半个“来”字和碗打碎的声响有无人听见。范重久竟对自己下手,而他们一众人等竟然跟自己的离奇遭遇有关!此时来不及推敲,留得小命才能真相大白。
公孙无忌方才还怀疑自己中毒,现在暗中运气,觉得并无异常。红布条的尸身自然是进了黑暗巨兽的口中,但自己也没了后路。此间何处,今时今日?一无所知。但这个山洞是不能留了,范重久此刻定正等着死人回去复命。
从那狭窄的通道出来,四周与上回的正午时分并无多少不同。只有天井中照进的幽蓝清辉在讲述夜的寂静。公孙无忌低俯身子,没有看见范重久站在石剑某处,而崖壁上的窗户正亮着黄色火光。
公孙无忌望着这一圈星星点点,突然有了主意。
他猫着腰,迅速的绕了天井两圈。途径每一个洞口都将木牌取下放入怀中。这一圈竟有五六十个山洞。公孙无忌气喘吁吁,估摸着门洞数目过半,剩下的洞口木牌取下,又随意拿出怀中的换上。如此跑了一圈鸭子步,双腿抖得厉害,差点忘了自己正在逃命,就要直起身来一套放松运动。回到自己洞门,将最后一块木牌“姚华”挂上。
崖壁上门户打开,黄色火光倾泻而出。公孙无忌不等范重久的身影出现,钻进旁边本来是“饵乙”的通道。
一条比“饵丙”更狭窄的通道,更长也更曲折,几乎无法在其中转身。洞内烛火飘飘,照着一处跟“饵丙”类似的所在。石塌上睡着一个彪形大汉,身上绑着一道一道麻绳,四面八方都超出了边沿悬在空中,倒像是为石塌盖了个罩子。闻见有人进来,那大汉的头微微转过,又转回去。
借着烛火,公孙无忌伸展几下身子,轻轻走到石塌边上。叫了声:“喂,兄台”
大汉的头转过来,公孙无忌只看得见他一双眼睛圆鼓鼓,嘴巴藏进了满脸胡子,似乎被打扰了睡觉,微怒中多是不耐烦地回道:“谁是你兄台”
一阵不合时宜的尴尬,公孙无忌勉强笑道:“小弟冒昧,未知称呼”
“谁是你哥?你大人欺负小孩子”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脑袋左右乱晃,一身肥肉牵动麻绳,把石塌磨得呲呲作响。整个石塌为两只脚前后蹬踢所动,咣当咣当的摇晃起来。
公孙无忌错愕之中见他眼中泛起星星点点,忙借着家中安抚幼童那套,边拍他肩膀边说:“乖,叔叔知错了,给你道歉”
彪形大汉破涕为笑,咯咯的说“叔叔知错了,叔叔是好人”本来悬在脑后的乱蓬蓬头发这会儿甩在脸上,更是乱草丛生不见颜色。公孙无忌心道:“怕是个痴呆”。一边继续拍他肩膀,一边温和地说:“你乖,叔叔帮你把绳子解开好不好”
大汉一听要解开绳子,神色慌忙中更见恐惧,连说“不要不要,不要解,不要解”,全身抖动起来,比之前哭泣之时更为剧烈。公孙无忌慌忙说:“好,不解不解,咱们不解开”
大汉带着哭腔发出“嗯”一声,眼神中似还留着委屈。
公孙无忌故作惊奇,“解开绳子,叔叔带你玩不好吗”
大汉表情扭捏,似陷入了纠结,双目低垂。小声回道:“……药叔叔不让”
公孙无忌猜想药叔叔一定就是这会儿躺在隔壁那位,轻声安抚道“你乖,药叔叔说让你跟我玩一会儿”大汉双眼眨巴眨巴,公孙无忌又道:“药叔叔还说,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呢,他不仅不会生气,还有奖励哦”
“真的?”那双圆眼闪着光,满是期待,“是甜枣么”
公孙无忌郑重地一点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