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英雄处

众人均是一惊，寻声处，抬头一望，只见邻座戏台一桅杆之巅，竟有一人立于之上！此人一身白袍，随风摇曳且平稳自如，宛如一面白色旌旗！

他似在桅杆上立了很久，又似刚刚才到，一时竟无人发觉……

这人身子向前一倾，缓缓落下。他肤色惨白，眼神阴郁之极，似一落魄书生，眉宇间却又不失风骨，恰好落到‘尘埃和尚’台下，一拱手，一弯腰，道:“‘逐鹿问鼎会’‘青眼堂’龙禾斤，拜见总舵主！”

‘尘埃和尚’，慢慢睁开眼睛，不悲不喜道:“龙堂主，看来老衲所料不错，你果然还在这永定城……”

‘龙禾斤’拱手道:“那日天门山止观寺中，总舵主与军师定下赌约，我与红兄弟心中气恼，下得山来与红兄弟分手后，便在子午台觅得一钟乳石洞，名唤‘卧虎洞’……这些年在下潜身洞中，一为修身，二为防贼！”他说‘防贼’二字的时候，朝‘三勾先生’冷冷盯了一眼……

‘三勾先生’哈哈大笑，抖了抖披风，道:“原来是‘把酒邀天’龙堂主到了！你这有酒只愿对天饮的性格，天下有几人是你瞧得上眼的？能成为你口中之‘贼’，也算荣幸之至了！”说完又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龙禾斤’背对着‘三勾先生’，也不转身，冷冷道:“军师这些年可谓好事多为啊！短短十年间，扫平北方四十三帮，二十四派，各路豪强望风归附，区区‘八立儿’竟让江湖变了色！此次南下，人马被困在了长江天堑，只有得到这《迂直图》，方能安然渡江，平定江南，继而鲸吞天下……果然所谋者大啊！”

‘三勾先生’双眼发亮，望着‘龙禾斤’背脊，感叹道:“龙堂主虽身处洞府之中，仍然不忘本职，这军机情报的大事倒也没落下啊！”随即又阴沉下来，道:“当年若是‘裴中正’能依了我任意一条方略，何至如此？只怕天下早已大定！又何须我这十几年来的苦心经营？”

他又慢慢从太师椅上站起，靠近‘龙禾斤’身后，语重心长道:“龙堂主办事果决，心思缜密，潜身之地名唤‘卧虎’，心志已然明了，今日若能取得《迂直图》，我当让出这第一把交椅，做回账下军师，你我二人携手，肃清了这混沌天下，才不枉了南阳紫屏山下众兄弟的亡灵啊！”说完，指向那空空的太师椅……

“龙兄弟！这些年来虽未谋面，但想不到却近在咫尺……”‘郭子兴’只怕‘三勾先生’一席话动摇了‘龙禾斤’，故急忙插话。

‘龙禾斤’面向‘郭子兴’，一拱手，道:“我是小隐隐于林，郭兄是大隐隐于市，孰高孰低自不必说了，不过郭兄所说‘虽未谋面’却是错了……”他边说边朝码头方向走去，对身后‘八立儿’众人全然不顾……

‘郭子兴’跟在一旁，想着‘龙禾斤’的话，道:“如何错了？还请龙兄弟明示！”

‘龙禾斤’不慌不忙直向前走，压着声音道:“我三日前通知你‘八立儿’正月十五后即到，要你设法护住过三江，岂料他们竟提早到了……”

他看着街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双颌微微一咬，但脚下仍未止步，又道:“也怪我未考虑周全，只当几个狗腿子，郭兄一人便能应付了，没想到‘八立儿’如此劳师动众，待我赶来，已然迟了……”

‘郭子兴’面有愧色，道:“他们下手太过狠辣，我情急之下着了道……”又问:“三日前的消息是你送来的？我误以为是总舵主所派……”

‘龙禾斤’叹道:“南阳一役，总舵主外伤已愈，心伤却难治，只愿在天门山止观寺中等得‘忘怒神僧’，共研佛法，换得解脱，外事已不再过问。这些年与江湖同道联络，对付‘八立儿’，以你钱庄为中转，以排帮运商船为渠道，为的就是防止军师一旦做大，会对总舵主不利，无奈这些所为只是杯水车薪……”

“原来这些年与我钱庄互递消息的竟是龙兄……龙兄弟这番忠义，用心良苦哇！”‘郭子兴’缓缓点头道。

“你我彼此彼此……”‘龙禾斤’道。

‘郭子兴’又道:“当年紫屏山下侥幸未死，后知总舵主已随‘三头六臂’突围，我一路寻至少林寺，得‘忘忧大师’指引，说他师兄‘忘怒神僧’游方多年，在此处天门山上建有一座止观寺，总舵主兴许在此……待我到时，总舵主已落发为僧，我便在这永定城落脚，以作接应……”

此时二人已走到码头面馆处，‘龙禾斤’托起面馆门口的酒坛一个个向来时方向掷去，那酒坛像生了翅膀，刚好飞到文昌阁那邻座戏台之上，十坛酒按‘品’字型，上二，中三，下五，不偏不倚飞成一堆。街两旁的黑衣卫士一时也不敢上前阻挠……

‘龙禾斤’将剩下两坛挟在腋下，又不慌不忙向回走来……

‘郭子兴’心里嘀咕:“原来是走过来取酒，这‘把酒邀天’酒瘾也忒大了些，大敌当前，竟还想着喝酒……”

二人再次路过尸体处，野狗早已四散，‘郭子兴’摇头道:“只是连累了众多排帮义士，还有过帮主一家……他们全不知情……”

‘龙禾斤’双颌又是一咬，盯着选处的‘三勾先生’，道:“好在他今日亲自到了，也是时候清理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