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熹十六年
那声音的来源,正是孟思月的贴身小丫鬟问春,正轻车熟路的来到自家小姐的闺阁。
她每一步都很小心,而且提前观察过,孟思月此刻已经跟着夫人去永安寺平安祈福了,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在这里,所以她也放大了胆子。
来到桌子前停住,从袖口中急切的掏出一包白色飞蛾粉,可是在打开那一刻,看着黄色包纸上的白色粉沫,她迟疑了几秒。
她想到,孟思月待她不薄,甚至平日里也会将为数不多的好物件留给她一份,但是自己却,罢了,她想到被一家人的命都被孟思雪和方姨娘攥着,她妥协了。
问春打开桌上的脂粉盒,就在准备把飞蛾粉装进去的那一刻,大脑骤然抽离失神,身体像是一瞬间踏入地府,浑身在过电般抽搐疼痛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晕倒之际,一只手下意识的抓住桌布,也顺带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打翻了一地。
慢慢地,身体恢复了意识,她动了动手指,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说什么,似乎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不是她,因为,她不是问春。
她是苏怀音。
再次醒来,她只觉得脑袋疼的比她宿醉过后还要难受十倍,而且奇怪的是,总觉得自己每动一下,那些下意识的习惯突然变得奇怪。
正如肉末茄子没有用墨茄,而是用了更胖更圆的青茄子。
这种感觉确切来说,就是这个身体不像自己的。
苏怀音趴在地上,睁开眼睛,将整个古雅的建筑和家具扫了一遍,她总觉得她在做梦,梦到自己来到古典特色餐厅吃饭,完了她还付不起钱。
这个时候,疼痛感已经开始逐渐褪去,她已经能够自如的操控身体。
苏怀音难以置信的从趴着到坐在地上,坐姿豪迈,仿佛要吃霸王餐的山大王,就是缺根牙签作为点睛之笔。
“不会真的是梦吧,那梦里也能看到这么真实的阳光吗?还是说,我是个不同凡响的人,所以,就算是在梦里也看到阳光,感受到暖意。”
中二之心不可无,苏怀音沉浸其中,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孟思月的靠近,她伸出手放在苏怀音的肩膀上。
苏怀音只觉得身后有不明物体在靠近,阴森森的,她内心世界:不会吧不会吧,就知道古宅必有鬼!
“呜呜!妈妈!”
猛的,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有一只手就这样放在了自己左边的肩膀上!
苏怀音直接吓得腿都不痛了,蹦了起来,转过身退了大概有两米的位置,她随手抓了一边的鸡毛掸子,吓得抓着鸡毛掸子的手瑟瑟发抖。
“问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记得你怕黑,可是这里明明很亮啊,”孟思月看着眼前的问春,往日里是个安静妥帖的主,怎么今日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如此失态。
孟思月立在原地,在这一刻与惊魂未定的苏怀音对视上。
苏怀音突然觉得,这个“鬼”未免也太美丽,她的气质给苏怀音第一印象,是“娴静温婉”,她一件梧枝绿色宽袖长衫,更给人一种,她并非普通胭脂俗粉,结合独特文气,像极了竹的清雅之气。
她方才扫视的时候就发现,这屋子里最多的不是别的,明明一个女子闺阁,最多的却是随处可见的书册。
仙气十足或许正是这种感觉吧,苏怀音原本警惕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缓和。
“我?问春?”苏怀音开口问道。
这身体,在面对这里的人,正如这女子口中所唤,是有身份的,叫问春。而自己却并非如此,自己是突来乍到的,所以这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
倘若是现实,未免有些离谱,但是脑中回想起在来这里之前的经过,那道回响在天际,忽近的闪电亮光和伴随而来的轰鸣雷声,难道这就是致使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苏怀音一时间难以置信,怎么就会,好端端的穿越了呢,不应该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思月觉得自己的小丫鬟一定是生病了,否则一向安分守己的她,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问春你在说什么?”
问春是谁,和自己有着什么关系吗,还是说,只是凑巧和她在一个身体了,按道理应该有原主的记忆才对啊,怎么会……没有反应。
无意之中,她看到了地上撒的白色粉末,那种本能的未能处理后事的慌乱,就像是神经一瞬间被拉扯了一样,无数记忆袭来。
她想起,这个原主分崩析离的原生家庭,贫困到难以想象,一家人只有一条完整的裤子,谁若是出去做工谁就穿,其他的,三四个孩子盖着一张补丁满满的,棉花所剩无几,用着干草填充的“棉被”,饥饿的懵懂脸庞清晰又深刻的印在问春的记忆里。
她并非是自愿为奴的,而是被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卖到了大户人家,孟家做了同岁的孟思月的贴身丫鬟。
她的记忆里有很多和孟思月的点点滴滴,记忆里孟思月的颜色是暖色调的,泛着微微的阳光,只是随着时间叠加,她记忆中的一切都变得灰暗,最多的是孟思雪的威胁,家人无助茫然的眼神,就连唯一的劳动力,她的父亲也在近日生病,她的记忆里藏了很多痛苦和委屈。
苏怀音能感觉到,问春这个人的一切,只不过,她既然对孟思月如此感激,却还是受了旁人唆指就在刚才要把会使人接触过敏的飞蛾粉放到胭脂盒里。
这些都罢了,关键是,她突然进入了这个身体,那么这干坏事干到一半,让她接盘了可还行?
有了记忆,苏怀音再面对孟思月时,同她交谈也有了些许底气。
“我没事,就是最近嗯……有些操劳过度!所以不小心晕倒的时候抓到了桌布,把你……小姐的脂粉盒都打翻了,实在抱歉哦不,都是奴……奴婢的罪过,请小姐责罚!”
这话里每每涉及“奴婢”,这种陌生的封建社会独有词汇,让她这个读了十几年书的现代知识女性忍不住别扭。
孟思月没有生气,反而说道,“你真的没事吗?太累就快去休息,娘亲给我的安神药,你去取一颗服下,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