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念

真真是凄凄惨惨戚戚,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居然到了需要别人豁出去去救的地步。

“出现那些幻觉,是很严重的事情吗?”我内心有些发凉,只感觉自己人生不易。

“没有。”男子的嗓音很淡,几乎听不出多少情绪,可是我却莫名的感觉很慌,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那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明明癌症晚期,父母却还要强撑着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很快就能治好的小病。

“丫头,闭一下眼睛。”

我从善如流的合上眼,须臾间便感到一阵升降一样的沉浮,再睁开眼时,我和凌夜辰已经到了江南,我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把之前那句疑问给问了出来,“凌国师既然可以在须臾之间到达这么远的地方,那之前为何要坐马车?”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

“因为,想同你看沿路的风景。”

不过,这句话是一直到后来我在追问之下他才重复过一遍的,这时候,他的声音很低,我只听到了前两个字,后面那句话被他压的很低很低,像是一声呢喃,很浅很轻很温柔。

我当然没有追问,即便我没有听到,我也绝对不会承认我的耳朵不好使,更不会请求大佬重复他说过的话,因为多年被老头灌输的远离大佬的思想让我深深以为,没有听清大佬的话那就是罪过。

“在我的幻境里,江南发生了水患,但奇怪的是,百姓却安居乐业,很是安逸。”

“丫头可知,丫头前世是圣女?”

“嗯?”我有些不明白凌夜辰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圣女能够预知未来,为民祈福。”

“可是据我所知,圣女亦是祭品。”我嘲讽的勾起嘴角,满心里竟有几分嗜血与狂躁。

去他喵的圣女,本宝宝才不想被献祭。

“没错,不过不会了。”

我疯狂点头,我懂我懂,之前在府中,大哥你已经表过态了,你是大佬,你说的我都信。

“你虽已经轮回,但不知为何,仍可以预知未来,我们不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福是祸。”他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按常理来说,若你拥有一些东西,必定会失去与之相对应的,就像是你的前世……你是圣女,却也是孤儿,还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哦,你是怕我拥有能力以后会支付一些我支付不起的东西?”哥们儿,那你想太多了,我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再去支付的了。

彼时还没有人知道,我其实从没有喝过孟婆汤,亦未走过奈何桥,我之所以没有似锦的记忆,只不过是……出了意外,当然,这都是后话。

“嗯。”他这般答道,我反而是放宽了心,无所谓╮(╯▽╰)╭爸爸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拿走的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一天我竟然会因为自己一无所有而感到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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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有了预知的能力,便不得不承担相应的责任。”

“啥?”不不不,我有可能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也就是说,一旦出现在你幻境里或者是预知梦里的东西,你都必须去阻止或者修复。”

“那我要是梦见天被戳了个窟窿,我都得去补?”我他喵的又不是女娲!

“……一般预知梦只会让你做你能办到的事情。”

“那我怎么样才能分辨哪个是预知梦?”新手上路ing.

“自从能力复苏后,便不会有别的梦境出现了。”

我一噎,不由得想起那个关于月老的梦,难不成,我还真是月老家徒弟?

“染儿,你做过别的梦?”

“没有。”我立马绷着脸否认,要严肃,不能露出马脚,然而,天上却立马轰隆了几下,似乎即将要降下几个雷,然后劈死说谎的我。我一懵,想起了之前那个雷,满满的都是心累,原来我说谎还会被雷劈,而且还是随机的那种。

好在凌夜辰并未在意这些细节,每回话题比我转的还要直接顺口。

“那,预知梦中有何具体情节?”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掀开自己的马甲,毕竟,他若是想查,终究会查到我是苍月,还不如我坦诚一些。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是故事,也是伤疤,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我其实不叫墨染,我叫苍月。”我勾了勾唇角,恶趣味的加了一句:“你看,我不是你要找的墨染,更不是似锦。”

他不说话,我也觉得自讨没趣,便继续讲道:“当年,我家在整个城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我的一到五岁,都是在不知人间疾苦的环境下过来的,这种安逸的生活,是在我五岁那年被打破的。”

我并不是一个好的讲故事者,但是有些东西,是任谁都无法讲的清清楚楚。

“那一年,我亲眼看见,我爹为了更高的权力和地位,杀了我娘……”

一桩桩,一件件,登时复苏了起来,像是不甘心被石块压倒的野草,疯长了一地。

那一年,应该是被所有人都熟记的一年吧?

四月,凌岚城。

相传苍家独子前往皇城殿试归来,满城人便倾巢出动,城中之前不是没有考取功名的人,只不过没有一个人像苍家小子苍澜这般,一路顺畅,基本一次过,人人都称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这苍澜却不一般,刚刚及冠,便已经取得了殿试资格,定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若是能沾染些许,兴许过几年自家亲人考试之时,便能有如神助。

这苍家小子也果然不负众望,只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穿着那种大红色的衣服骑着马归来,要知道,只有考上,才有资格这么穿,甚至还有可能已经封官了呢!城中百姓自是不懂这些,但并不妨碍他们的热情,而苍澜看见这阵仗,也没有多言,只是勾起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一路直奔苍府。

苍府自是一阵忙活,到处都是大红丝绸,生怕别人家不知晓自己家里出了个状元。

是的,苍澜考了第一名,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官至皇城。

可是苍澜并不愿意,他只愿在这凌岚城中做个城主,这城主看似官大,听上去也似乎很是威风,却没什么实权,极其容易被手底下的人架空,很是清闲,倒也正合他心意。

他考试做官不为权,不为钱,只为了,那个人……

几年前,他外出经商遇难,被秋娘所救,相伴数月,日渐生情。

可是秋娘只是一个村姑,甚至没有家人,贸然带回家中,定会引起家中高堂不满,他便与他们立了一个赌约,若是他可以在二十三岁之前高中,婚姻便自己做主。

现在,他提前完成了赌约,又没有去太远的地方,想来迎娶秋娘,已成定局。

好在家人并未反悔,那年秋天,他便终于得以和梦中人相守。

可是一切的一切,在十三年后都变得面目全非。

那一天,城中诗会大办之时,亦是苍家人罹难之日。

官兵封锁了苍家,整个苍家一百多号人口,都死在了剑下,唯有那小女儿苍月因为参加诗会而不知所终,白家小公子白余为了保护苍家大小姐,与其一同跳崖,尸体至今仍未寻到。

这苍家本是繁荣之至的大户人家,靠经商发家,又在十三年前出了个状元,可惜这状元是个狠人,三个月前进京面圣,被死了驸马的公主一眼相中,为了能够平步青云,他放弃了年少时的初心与爱人,杀妻弃子,为多少人所不齿。

而苍澜之所以能够有机会进京,正是因为白家。其具体操作也无人知晓,只知道若不是白家这个导火索,也死不了那么多人,所以苍月的仇,也算上了白家的一份,可是说到底也是迁怒。

苍月那年从诗会中逃出以后,本欲逃回家,却看到苍澜亲手杀了秋娘,她忽然就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可是这里是绝对不能呆了,便一路逃亡,不知受了多少苦难,直到……遇见了墨老头。

这么多年,她从未报过仇,即便墨老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可是,她仍旧不能心安理得的拿着墨老头的钱和权,去满足自己的私欲,苍澜当然要杀,白家当然要除,但她更想自己动手。

我停止了讲述,其实这回回来,也算是给了我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吧?要去皇城杀驸马有些难,可是灭了白家,以我现在的实力,绰绰有余吧?

我垂眸,可是凌夜辰是国师啊,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杀人吗?

他一定会阻止的吧?

若是他阻止……

我会如何?

也罢,不过是一刀两断,也无甚可思虑的。

“丫头,我不想你手染鲜血。”

看吧,他果然是阻止了,我是不是现在应该拔剑砍他?

“你的仇,我帮你报。”清冷的声音传来,却似乎带了些轻柔的意味。

我想拔剑的思维猛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