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记梦簿
“有——人——吗?有人——吗？”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一阵阴冷凄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骤然出现十个铜镜按照一定规律旋转着，且都围绕着中心的一个外廓作八出莲花形，内切圆形，边缘均匀地点缀八朵如意云纹，圆钮上下为缠枝莲纹，左右青鸾鸟的铜镜旋转着，并伴随着清脆的铜铃声，忽远忽近。
一道寒风穿门窗入屋内，悬挂于梁上的红纱翻飞，积攒在物品上的灰尘被扬起，而书桌上砚台里的松烟墨正悄悄化为墨水，砚台旁的青釉笔山上的毛笔正在消失。
“啊！！这……这……这些竟然会动！”龙玖渊跌坐在地上，屁股粘了一层灰，“是谁在那边！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别过来——我跟你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风好像听见了。
渐渐，风停，纱落。貌似，一切都停止了，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哥哥，醒醒！你醒醒！”一杯凉茶水被泼在脸上，龙玖渊逐渐睁眼，看见了妹妹使劲摇着自己。
“啊，轻点轻点儿，我要被你摇晕了！小小！”将自家妹妹龙小小的双手从肩上扒下来，再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对了，阿娘呢？”
龙小小一愣，吞吞吐吐地说：“阿娘去了方府。”
龙玖渊亦是一愣，想起了：方府，运阳县里只有一个方府，也是阿娘的娘家。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方府的人不待见龙家人。方家从商几十年，家底在县里也颇为丰厚。
龙家本在京城，因兄妹俩的祖父犯了事，被先皇逐出京城，五十年内不可私自入京。
迁到了运阳县后，又因着龙玖渊祖父的兄弟姊妹的不满，发生了一系列的纠纷，最后导致了龙家家道中落。
虽是这样，龙玖渊也没有放弃读书入仕的想法。龙玖渊的父亲因操劳过度患了疾，在他幼年时便离世了。父亲在最后的时刻，将振兴龙家的使命交给了他的儿子。
龙玖渊向着书桌的方向看去，只见多了一个青釉笔山，不禁喃喃自语：“这笔山怎么在这里？……”
龙小小没有听清楚自家兄长在说什么，问道：“哥，你在说什么？”
“啊，没事，就是有点累了。”龙玖渊深呼吸三回，起身将龙小小推出房门外，从里面锁上了门，坐到了书桌前沉思，渐渐出了神。
龙小小在门外狠狠跺了两脚后扭头就走，嘴里嘟囔着：“哼！最近总是神秘兮兮的，肯定有事瞒着我，我要去告诉娘。”
等龙玖渊回过神之时，屋里哪里还有龙小小的踪影。
那间废弃的屋子在哪里？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有点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好奇。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
七月十五，皓月高悬。
龙玖渊早早睡下。
次日醒来的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心想：太真实了，真实到自己曾经经历过。
不过，他知道了一个名字——诗诗。
“诗诗……”龙玖渊喃喃自语，“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园中的月桂不知何时开了。
“秋风摇月桂，静待故人归。”龙玖渊的脑子里忽地响起这十个字。
他能肯定这句话不是他说的，是一个姑娘，身着绿罗裙，就像梦里的那样，仅是背影，看不真切。
“龙兄，龙兄。”
龙玖渊开门并未见到人，但对这声“龙兄”熟悉得很。
声音的主人是季秋水，宁云县的小捕快，也是县令之子。
来客身着豆青长袍，束发戴方巾，巾后垂两长带。
“呀呀呀——这是哪位大学子呀？”龙玖渊第一次见季秋水这般儒雅之样。
季秋水在县衙当差，平常根本不会穿如此繁琐的衣物。
“龙兄，你就别取笑我了，这是我娘的要求，母亲之命不能不从呀。”季秋水挠了挠脖子，还把长带往后一抛。
“那个，兄弟我今日冒昧前来，是有要事拜托龙兄。我娘前两日跟我说，要举办赏菊宴，邀请她的好姐妹来赏花喝茶。”
“为兄懂了，懂了。”龙玖渊心下明了，“令尊是想为你选一佳人。”
“可我现在真的志不在此，我今早是偷溜出来的，能不能请小小妹妹来演一出戏。”
“我演你个大头鬼！”龙玖渊一听到小小的名字，当即朝季秋水挥了一拳。
打在季秋水的肩头上，他并不感到疼痛。
龙小小端着一筐桂花路过龙玖渊的住处，朝着里面喊：“听说有人要求本姑娘办事？可有报酬？”
“有有有！小小妹妹，等事成之后，彩衣阁的衣服你随便挑，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龙小小把竹筐放下，走近院中道：“说吧，什么事？”
“帮我在赏菊宴上搞定秦家和刘家的姑娘，让她们对我无意。”季秋水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那可以说你坏话吗？”龙小小问。
季秋水咬咬牙说：“可以。”
如果能不成家，什么都可以，不就几句坏话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能知晓他这两日的苦啊。
“本小姐就当是为了儿时友谊和同窗情谊，毕竟你曾经帮了我们许多。”
季秋水本以为龙小小就这样爽快地答应了，谁知语气一转。
“不知道这报酬，能不能再多一点。”
季秋水听出来了这句话不是询问的意思。
“可以，我有一套话本，割爱与你了。”
“还有，我家缺纸了，净皮宣纸五刀。”
季秋水听到纸后，思索了一番，说：“行，五刀就五刀。”
他托人去买便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
“好！”龙小小准备去找纸笔。
突然，一张纸映入她的眼帘。
龙玖渊在一旁准备好了，对季秋水说：“白纸黑字为证。”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拜托小小妹妹，我写！”季秋水挽起袖子立下字据。
龙玖渊提醒：“一式两份，好好保存。”
“哥哥，我知道。”龙小小道。
“这字据丢了也没事，毕竟以我的人品，保证不会欠账的。”季秋水等宣纸的墨迹干了后，就将其塞到袖子里。
“大恩哪！”季秋水对着兄妹两作揖，“事成之后，我再来好好感谢二位。今天就先走了。”
季秋水匆忙离去，出了后门便催促侍从：“快回去快回去，我娘怕是要回家了。”
“少爷，坐好了。”侍从握住缰绳，“驾——”
兄妹俩送走了季秋水后，龙小小将桂花放在院中晾晒。
龙宅有两院，正院和偏院。龙夫人和龙小小母女居正院，龙玖渊一人居偏院。
龙宅相较于县上的其他府宅来说其实很小，面积小，人也少。若不是龙夫人打理着几家铺面，怕是要入不敷出。
“小小，午后你和李管事去看看铺子吧。”龙玖渊找了一本书出来看。
“哥你不一起吗？”龙小小坐在凳子上歇息，“对了！刚刚季二哥是不是说的去彩衣阁选衣服？”
龙玖渊沉默，然后点点头。
“彩衣阁是我们家的，他让我随便选？”龙小小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被坑了一下。
龙小小的小脸一鼓，双手垫着脑袋，趴在桌面上。
早知道就要他千百两银子了。
“你出门基本不带钱，家里又不是你打理，每日就逗逗猫、种种花，你能想起来要银子才怪了。”
龙小小将头一偏，不去看哥哥。自己的决定，虽然怨不得旁人，但还是有一点难受。
还有一年才及笄的龙小小决定等娘亲回来就请她教教自己管账，免得以后再被人坑了。
季秋水回到家里，就见自己母亲在院中站着。
他的耳朵一疼，连忙说：“疼疼疼疼疼疼……”
“现在知道疼了！叫你别和龙家的人一起玩，你老大不小了，还不明白娘的一片苦心吗？你爹处于考核期，若此次过了，就能去州府上任了。”
“非要为娘把话说明白吗？龙家被先皇逐出京城，现在别人都是避之不及，你到好，还上赶着去！”
“那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况且龙玖渊和龙小小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人家以赤诚相待，我为何要避之？”
“龙玖渊是我兄弟，小小也是我妹妹！”
“你个不听话的小子，想气死为娘吗？”季夫人看了四周，拿起丫鬟手里的笤帚就往季秋水身上拍。
“哎呀，我错了。”季秋水躲着季夫人，“我错了我错了！娘你当心身体，别闪着腰了！”
当季秋水话音刚落，季夫人举起笤帚的身体一顿，“哎哟——”
季秋水和季夫人的贴身丫鬟匆匆上前扶住季夫人。
“你个逆子，咒为娘吗？”季夫人说。
季秋水吩咐仆从：“快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