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岐山宗主死了,岐山的支柱倒了,广场上的江氏弟子也被绞杀殆尽。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沈知渊跨过满地的尸首,来到云千奕等人身边,愣愣地问道:“那个,我们还走吗?”
“走?你们以为你们走得了吗。”喘过气来的乔晚清从地上爬起来,笑语盈盈。
虽然他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但那明显带着恶意的笑容和从容不迫的气度无一不表示着他还有后手。
果然,他的话刚说完,一群江氏弟子便有条不紊地从大殿里奔出,列成一排,全都手持弓箭对准了广场上的人。
“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拦得住我们?更何况我们还有魏凌呢!”温念深轻蔑地道。
“是吗!”乔晚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铮铮——”,不知从何处传来缕缕琴声,琴音空灵清越,恰如松间清泉泠泠作响,又似幽谷清风拂花弄叶。
云千奕和云千墨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见到了惊讶,这分明是改编过的《洗华》。其他人不知,只觉身心舒畅,唯有魏凌双眉紧蹙,竟两眼一闭,晕了过去。云千墨面色一白,立即飞身上前接住了他。接了个空的温念深讪讪地收回了手,暗中不满地瞪了云千墨一眼。
“我看诸位都受了不小的伤吧,我无意为难,只是希望你们在岐山小住几日。可若是你们执意动手,我也是不惧的。”乔晚清笑道。
岐山易主,云千奕等人被捕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各地战事纷纷停止。于注氏而言,没了宗主,他们的优势荡然无存。再加上谁也不甘心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骑在头上,于是,不等岐山召唤,各地江氏大军纷纷撤回岐山。
至于仙门百家,少了几个领头人,所谓的联盟转眼间就崩成了一盘散沙。人心涣散,哪还有心思打仗。甚至于还有不少人等着旁观看戏,看看在这场岐山之斗中,到底鹿死谁手。若运气再好些,说不定还能当回渔翁。
而丢了宗主或继承人的四大家族就不一样了。云老先生连夜从幽洲赶往清河不商议对策。就连一直足不出户的沈宗主也被沈夫人押到了清河。
三大家族的主事人齐聚清河,却迟迟不见江南来人。一问之下才知,温知宜在收到消息之后就马上带着人去岐山了。动作之迅速惹得孤独家人很是羡慕,按他们的意思就该简单粗暴地直接打上门去要人,但被另外两家劝下了,说是太过鲁莽。虽然江宗主死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岐山江氏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拿下的。到时候要是逼得对方狗急跳墙,伤人性命可就不好了。
其实沈夫人也是羡慕的,温知宜的行为虽说是莽撞了点,但那份关心和急切却是实打实的,这可比自己的丈夫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只可惜两家婚姻已经解除,沈知渊又没那方面的意思,不然有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儿媳妇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经过一夜的商量,云老先生等人终于拟定了计划。可是还没等他们行动,岐山就送来了谈和信。信中言明,岐山之主已定,希望仙门百家派人前来谈和,若是谈和成功自会放人,落款人是江情。这可是大大地出人意料,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以医术闻名的岐黄一脉胜出了。不过这一脉并未沾过血腥,于他们而言,倒是好事一桩。
于是由清河孤独氏向天下发出公告,阐明岐山江氏的求和之心。至于出面的人选毫无疑问来自四大家族——幽洲云氏云老先生、兰陵沈氏沈宗主、清河孤独氏孤独信以及已经上路了的江南温氏温知宜。
沈夫人在沈宗主的劝说下,安心地回了兰陵。没了妻子的指手画脚,沈宗主深深以为自己可以在谈和中掌握主动权,毕竟云老先生古板不善谈判,两个小辈又不可能越过自己去。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从江南回来的人除了捎回温知宜的行踪还带来了一份密函。
此刻,拿着密函的云老先生,心情十分沉重。温知宜在密函中告知了刺杀的经过,先有沈知渊打草惊蛇,后有邪曲使人失去灵力。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瓮中捉鳖。虽然温知宜没有明晃晃指出,但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意思都是对沈家的怀疑。基于对温知宜的良好印象,云老先生对此事信了八分,并将消息简略地透露给了孤独家人。
岐山。
温知宜站在正殿前,看着下方的江氏弟子打扫广场。经过几日的厮杀,江氏宗主之位的角逐总算落下了帷幕。灼人的烈日落下,温和的暖日正穿过薄薄的血雾,缓缓升起。
“你说,”不知何时走到温知宜身边的江情开口问道,“权利、地位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
“当然重要,”温知宜漠然道,“没有权利和地位,我们拿什么去保护我们在意的人?怎么,都坐上宗主之位了,还不高兴?”
“你是大仇得报,当然快意。可我是看着同族相残,如何高兴得起来。”
“你错了,我并未感到喜悦。他们死了,我的父母也不会活过来。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是人心的贪欲毁了他们,与我何关?还是说,你想留着他们,好等日后尝尝背叛的滋味?”
说到最后一句,江情无端地感到了一股冷意,她看了看温知宜,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可她总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自夷陵一别后再见,她敏锐地察觉到温知宜变了,可具体变在哪儿她又说不出来,只是有这种感觉。
她也不知这是好是坏,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一场战争真的毁掉了太多东西。
感慨过后,江情又想到了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务,头疼地问道:“不提这个了。我来找你,是想问那些账簿是怎么回事?”
“假账而已,有什么稀奇的?你不会是真想把岐山江氏所有的资产都拿出来吧。虽说我会帮你,但我也没想着当冤大头,白替你养这么多人。”
“我又不想喝西北风,怎么会全拿出来?我原本的打算是拿出八成。”
“八成?你也太低估仙门百家了,”温知宜冷嘲道,“他们打了这么久,若是不能把岐山江氏薅秃了,怎么可能甘心?你信不信,但凡你还藏私了一点,他们日后就会找无数的理由再来一次伐江。与其等着人上门,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个明白,岐山江氏是真的一穷二白,什么都不剩了。就算再打,也只是白白浪费力气罢了。”
江情被这无耻的程度小小地震惊了一把,随后又有些担忧地道:“这账目这么大,你做的那些假账真的没问题吗?”
“账目越大,做出的假账越不容易看出问题。再说了,他们并不清楚江氏的底细,而我瞒下来的又不多,怎么会看出来?到时候,你把山一封,关起门来过日子,他们能知道个什么?”
都三成了?还不多?江情暗暗心惊,她一直觉得温知宜很有钱,可现在看来,温知宜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富有。
“听说江南温氏担负了荆楚潇湘两地的军费,按战功划分,你们能分到多少?需要我这里再拿出一点吗?”江情试探着问道。
温知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用,传言夸大了。你不必担心,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让自己吃亏的。你若是真想帮我,不如多花些时间去好好研究,怎么把噬骨钉取出来。”
听到“噬骨钉”,江情又是一阵心累,叹道:“我会尽力,但你要知道,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尽相同,而魏公子的情况又十分特殊,若他不能全力配合,我也不敢保证有十足的把握。”
“我会劝他的,”温知宜亦有些苦恼地道,“云氏的医书,我已经都抄录出来了,迟点给你拿过来。只是我不懂医,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但我可以先给他开一些调养身子的方子。还有,他常饮烈酒,大抵是为了驱寒,你给他准备的药酒药效不够,我会重新给你配一个,但还是要尽量少喝。”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情。”温知宜诚恳地道。
“你我之间,就不必讲这些虚礼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瞒着温宗主,却愿意让魏公子参与你的计划?”
“因为他将来注定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我必须让他提早面对现实。再说了,这次要是没有他,你能这么轻松地夺取宗主之位?他都帮了你这么多了,你该不会还记着仇吧?”
“要说一点也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何况他还是阿宇的朋友。我只能说我还需要点时间。但你放心,他的病我不会马虎的。”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