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千城

在白狼城这七天,夜阑发现塞外民风跟中原很不相同,比如,这里的女子可以和男人一样光明正大的当街贩卖皮货和牛羊,或者开店做生意,而不像中原的女人只能像个奴仆一样在家里伺候公婆和丈夫、子女,如果将自己的绣品或者其他拿到街上贩卖就会被其他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甚至瞧不起,还有可能会被家里人责骂。所以中原女子如果想要挣点钱贴补家用,大多只敢偷偷摸摸将自己绣的帕子纺的布料送到别人那里寄卖,往往还会被中间人从中扣下不少。

既然打算在这北齐的北境定居下来,只靠那间客栈蹭吃蹭喝怕是不不能长久的,还是得有一些自己的根基。夜阑很是欣喜白狼城,在这里女人可以男人一样抛头露面讨生活,那么自己在这里以后应该可以有一番作为。

昨天和白祁一起去德寿堂,在与邱郎中的闲聊中得知在白狼城中药材很贵而且少,很多人因为药材太贵只能在家里等死,更多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兵更是只能活活看着伤口从流脓到愈合,如果受伤较轻且身强体壮一些的人或许还能挺过去,如果遇到伤势严重的,最后常常都是伤口溃烂活活疼死。

邱郎中告诉她们,近几年这一带冬季一年比一年寒冷,很多牛羊根本等不到来年春天的春暖花开就成片成片的被冻死,所以北边的鞑靼人在牧场下过第一场雪以后,就骑着马南下抢劫,幽州北防线上的城池和百姓常年受到鞑靼骑兵劫掠,连年的战事让治疗伤病的药材需求量已经翻了几倍。

北齐自己的药材很少,大多数药材都只能从西边的北周和南边的南陈购买,特别是对治疗外伤有奇效的金疮药更是多数都出自南陈的,这两年北齐皇帝时常与南陈刀兵相见,南陈已经封锁与北齐的边境。白狼城的药材原来都是从南陈直接运过来的,现在只能从南陈经由北周辗转到北齐,才能运到到白狼城,自然价格水涨船高。

夜阑问道,既然陆路这般难走,为什么不从海上走?邱郎中叹气,走海路,琅琊不好过。夜阑又问邱郎中为什么琅琊不好过,邱郎中唉声叹气的告诉夜阑,走海路从南陈运药材,必须要过琅琊郡,琅琊郡的海路琅琊王氏说了算。

夜阑很吃惊,琅琊王氏本是书香传家的清流世家,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做起这种拦路收钱的买卖了?

吃惊归吃惊,夜阑更多的是压抑自己心中的激动,她觉得她应该有生意可以做了。

与邱郎中告别回到客栈以后,她激动的双手抓住白祁的手摇晃着说道:“祁哥,咱们做药材生意吧,琅琊王氏是清歌的外祖家,咱们跟白将军商量商量,咱们把药材走海路从南陈运到这里,肯定是一个赚钱的生意。等赚到钱咱们在这里也就能安定下来了。”

夜阑说的兴高采烈,白祁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见白祁不搭话,夜阑仰头看向白祁,白祁呆呆的眼神告诉夜阑他心里现在应该正在想其他的事情,夜阑一下激动不起来了,轻声关切说道:“祁哥,你怎么了?”

白祁还是只淡淡的应了夜阑一声,还是没有搭话。

白祁的这副模样让夜阑心里咯噔一声,她拉起白祁,快步将白祁拽回他房里,她关好门转身发现白祁傻傻的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就像失了魂一样,夜阑上前拽住白祁的前襟使劲摇晃了几下,仰面看着白祁说道:“祁哥,你到底怎么了!”

这时,一滴水珠滴到了夜阑脸上,那是白祁的眼泪,夜阑顿时慌了神,自己的眼泪一下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她有些害怕了,哭着对白祁说道:“祁哥,你不要吓我,你这个样子我害怕。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好吗?”说完,搂住失了魂的白祁大声哭泣。

兴许是夜阑的哭声让白祁唤醒了一点神志,他轻轻双手将夜阑揽入自己怀里,夜阑愣了抬头看白祁,白祁将夜阑的小脑袋按回自己的胸口,声音很轻的说道:“宝珠,让我这么抱抱你,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夜阑没说话,只是把脸贴到白祁的胸膛,从他的心跳中,她听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中的悲伤,于是她默默的将白祁的腰搂的更紧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在房里足足站了一刻钟。

白祁松开夜阑,后退一步有些气竭的轻声说道∶“郡主,刚才末将唐突郡主请郡主责罚。”说完准备下跪。

夜阑赶紧上前制止,仰头看向白祁认真的询问道∶“祁哥,你喜欢我?”

白祁迎上夜阑的目光,肯定的说道:“请郡主赎罪,末将动了不该有妄念。”言语虽然谦卑,语气却不卑不亢。

夜阑正色对白祁继续说道:“白祁,我现在只是一个被贬为庶人的戴罪之人,我早就不是那什么郡主了,我现在是无权无势一无所有的罪臣孤女,只能寄居在这赛味苦寒之地苟延残喘,随时随地还可能给大家引来杀身之祸,小女现在的处境你可都是明白的,你是想我委身于你,做你身边一个随侍的暖床小婢?”

白祁听到这里,打断夜阑说道:“郡主莫要这么言语作践自己!末将心仪郡主已久,想聘郡主为妻,曾和叔叔提起此事,但那时叔叔不同意,如果真属意郡主就要自己在军中多挣军功,等到升到游击将军,他自会向王爷提亲。我对郡主的心意,难道郡主看不出来?”

夜阑说道:“现在的我不仅一无所有而且是戴罪之身,你不后悔?”

白祁说道:“我属意的是郡主本人,与你的地位如何无关,若能聘你为妻,我心愿足矣,何来后悔?”

夜阑冷笑一声,自嘲道:“我早就说过,我现在是夜阑不再是什么郡主,可是你还是一口一个郡主的称呼,可见你心里还是更在意身份地位这些的,现在你还口口声声说中意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身份和地位?将来发现我无法昭雪,是不是就抛弃我另外找有权有势的女子成亲了?”夜阑越说越气,眼泪很不争气的哗哗落下。

白祁揽住夜阑,轻拍她的头顶,柔声说道:“那你说说看,想要我怎么称呼你?我都依你。不要再说这些作践自己又让我难过的话了,你自己不好受,我更难过。”

夜阑在白祁的衣襟上蹭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说道:“叫我夜阑或者宝珠都行。人前还是叫我夜阑,就咱们两人的时候你就叫我的小名宝珠。以后不许再叫我郡主。”

白祁说道:“你可是比很多人都不在意自己原来的身份啊。”

夜阑说道:“过去就让他过去,总是留恋过去只会让人踌躇不前,我想父母沉冤得雪,我想在这塞外站稳脚跟,我就自己去挣,天天躲在别人身后顾影自怜,我不喜欢这样。”

白祁说道:“宝珠,我帮你可好?”

夜阑说道:“求之不得。”

夜阑又说道:“祁哥,说说你的事吧,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白祁一怔,脸上很快写满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