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啊

大概从出生起，我就是周围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乖巧听话，聪明好学，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我也觉得自己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按照母亲的期许，每天努力学习，上各种辅导班，参加各种竞赛，并且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

然而就在今天，“听说”我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谈恋爱。

事情的起因只是我跟一男同学在公园偶遇，打了声招呼，而周围恰巧有邻居在散步。

大家都知道，消息在传播途中必然伴有“听说”这一神奇能力，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个招呼会被传播。

于是经过了数不清的“听说”后，这件事情到我妈的耳中已经是我俩订婚了。

“我碰着你家闺女和女婿了，郎才女貌，可般配啦！”

“听说俩孩子高考完就要定亲了？你说你们，一点风声也不漏，这事怎么都应该说一声，邻里邻居的，大家总得提前准备一下啊！”

这是我妈跟我模仿的原话，她责令我马上回家。

“那男的是谁？你们俩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他……”

“他怎么会在咱家楼下的公园？你在跟他说什么？”

“我……”

“我倒要去找学校领导和他家长来问问，他自己不学习就算了？为什么要来打扰你？还有你，你一天在学校里面都学了些什么？……”

质问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我想解释也插不了话。

算了吧，反正结果都一样，我这样想。小区里面散步着几乎关于所有人的流言，作为“好孩子”的我偶尔也会被讨论。

每一次妈妈听到后总会严厉地批评我，她觉得是我做得不够好，才给了别人说闲话的机会。

“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说话？！”

抬头看着妈妈愤怒暴躁的面容，除了窒息外，我突然感到一阵厌倦。

我拿了书包起身，“我跟他不熟悉，只是打了声招呼。您也不必去找别人了，是我没有令您满意。”说完我大步走出家门。

其实我并不想解释，只是不希望别人无故被卷入是非中。

我疾步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胸中充斥的愤懑压抑的情绪让我感到窒息。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不反抗，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抒发自己的情绪。

没有办法，我只能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从小到大的记忆一一浮现：

“为什么要收邻居给的糖，你就那么缺一口吃的吗？”

“真是太笨了，昨天的舞蹈现在都没学会！”

“十一点怎么了？作业没写完，你怎么好意思睡觉！”

“考不上第一名，以后有什么出息？捡破烂都没人要！”

“一无是处，就会惹是生非的东西。”

“你怎么不去死呢？活着拖累我。”

“……”

其实我只是有点羡慕邻居阿姨的温柔，我也曾奢望母亲的鼓励，我其实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很听话。

后来我一路小跑到了学校宿舍，坐在书桌旁发呆，想着这十几年来看似完美却异常糟糕的人生。

“嗡……嗡……嗡……”书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是母亲的电话。然而我只是从头到尾盯着它，并没有其他行动。等对方挂了就好了，我这样想。

“我真的是没脸活了，要被你气死了。电话不接家也不回，你是不是想逼疯我？我明天从楼顶跳下去你就满意了？”

熟悉的开场话语让我迅速回神，原来是我打开了母亲发来的微信语音。

我也觉得自己要快疯了。

接二连三的消息提示音使我异常烦躁，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舍曲林片，扭头走出宿舍，手机也被落于脑后。

我漫无目的地在学校湖边游荡。迎面走来一对母子，母亲怒气冲冲，儿子畏畏缩缩。

我看到母亲边走边用手指戳少年的头：“又倒退了一名，你怎么这么笨，能不能好好努力……”

但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淤泥，我迟钝的脑袋转过弯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滑下湖了。

他们应该不会游泳，他在水里扑腾，他的母亲在旁边哭喊。

我愣愣的看了一会，然后跳进湖里，将少年拖到岸边。

少年被救了，而后大风刮起一层浪来，将我推离岸边，我也恰好因为力竭而慢慢下沉。

恍然间我听到有人大喊：“救救她吧，她是个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