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虫之七月流火

两人边走边聊,夏日傍晚虽然黑的晚,但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望着市区方向,远远的凤山连绵一片,在霞光中暗淡可见。

控江市依长江天险,靠凤山山脉,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凤山古时原名封山,山脉呈月牙形拱卫着控江老城,只有西北角一条道能够通行,但也有一条高低落差极大的隘口,称之为封门关。

清末时期,太平军和湘军曾在封门关大战。太平军据守控江,拱卫天京大门,确保长江天险。

湘军大军进逼封门关。太平军扼据封门关隘,派兵主动出击,结果被湘军骑兵击溃。十日后湘军正面攻关,并派兵迂回袭击关内营垒。太平军侧路疏防,关口被击破,封门关就此陷落,清军进军围困控江老城。

两年后因湘军围城不解,太平军援军进封门关外,在关口、凤岭一带扎营四十余座,呼应城内守军,牵制湘军。

三天里前赴后继强行攻关,援军分十余路猛攻湘军后壕,一度突破其第一道防线,但终究被湘军击退。此后半月里,几次组织夜攻,还是未能得手,落得伤亡惨重,无力再战。而控江城内弹尽援绝,最终城池被攻破陷落敌手,太平天国自此大势已去。

一座关隘,葬送多少血肉之躯,累累尸骨,后人觉得封门二字不太吉利,取谐音改名为凤门关,而凤门关外的小镇,则为凤山镇。

举目河山,无边浩瀚,

造就多少英雄,多少帝王。

叹权势误人,挑起争端,

岂只红颜多薄命,英雄犹然。

君不见,一代天骄,怎知含血尽,

一代词帝,怎知含恨亡。

更何堪,将军功成万骨枯,几多征战方为王。

戏笑江南畔,燕双飞,红尘往事,尽付人笑谈。

见天色已晚,两人便掉头往回走。

回到厂区,只见张雨博带着姐姐的孩子,和李德福、赵勇在那边聊天。张雨博看到舒小舍,又是一笑,那眼神就是在说,你今天还是下来了。

下午借书时像是打谜语一般让人去猜,但却又是个极其简单谁都能猜得到的谜语,就是代表说和对方说,傍晚我会出来。

但两人似乎又都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张雨博带上了姐姐的孩子,舒小舍则约上了张维,一切只是想说明,这也就是个偶遇。

李德福喊着:“急着回去干嘛,坐一会呗。”

舒小舍对张维点了一下头,两人走去进入了这个聊天圈。

“张维你回来了,你们大学里过的舒服吧?是不是天天都在谈恋爱。都说大学生十个有九个都不是在学习的,是在学校谈恋爱的。”赵勇调侃道。

张维笑道:“那也不一定。”

“你们学校乱不乱?打不打架?还记得不?我们小学的时候,我们四个,就是你、我,还有舒小舍和宋海东。和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打架,结果反而被他打的要死。”赵勇真是三句话都不离本行,张嘴就是打架。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张维淡淡的应道,不置可否。

赵勇丝毫没注意到张维的表情,自顾自说的口沫横飞:“舒小舍全忘了,还说没有这事。真说起来,这事全是汤姆的宋海东挑起来的!这家伙绝对不是好东西。”

舒小舍不接话,也顾不上去看张雨博,因为此时只觉得大门口的广场上蚊子真多,尽叮着脚咬,好像叮出来好几个包,痒的难受,忍不住的挠。

赵勇照例又是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的骂着宋海东,几人也都不插话,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张雨博觉得好生无趣,带着孩子起身离去。李德福马上说:“我也走了,回家看电视。”

赵勇见人都要走,立即对着李德福喊着:“你汤姆的别走,看人家妹子走了,你也要走?不行!”

“你怎么老是盯着我?你是属蚊子的啊。”李德福忿忿不平。

舒小舍这才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没听说过吗?蚊子才是真爱,永远不离不弃。”

“这话说的好!”赵勇得意洋洋,哈哈大笑。“我就是爱你啊,我不盯你盯谁?舒小舍天天老老实实的上班,我当然要找你,我还要拉你去镇上玩,让你爸骂死你!”

“我可是好孩子,都是让你带坏的。”李德福嘲笑的看着他。

“去汤姆的!我也是好孩子。”赵勇接着又一通怎么怎么混着玩,打桌球、打架、泡妹子的一套吹起来。

强行撑了一会儿,大家也都撑不住今晚凶猛异常的蚊子,各自散了。张维又去了舒小舍家,一直聊到十点,张维父亲打来电话才告辞而去。

舒小舍躺在竹席上,吹着电风扇,一时还睡不着。今晚两人都没正经说上一句话,就让赵勇给搅和了。外面漫长的黑夜,夹杂着蝉鸣,使人稍解其烦。暑热里带着倦意中,慢慢睡去。

白天依旧是热的厉害!烈日炎炎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黄昏时分才有人出来透透气。所以虽然这两天休息,舒小舍一直都没有出门,在家看看电视看看书。到了傍晚,李德福就在楼下喊舒小舍。舒小舍在窗旁问干嘛,李德福说:“窝家里干嘛,下来一起轧马路啊!”

看舒小舍不想下来,李德福忙说:“你还要不要听歌?我那有盘新的磁带,有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舒小舍于是下了楼,先去李德福家拿了磁带,然后一起出了厂门走去。

不想刚走在马路上,迎面开来一辆破旧的小农用车,老远看到两人就打开车灯照着。舒小舍正想着这人怎么这么不礼貌,李德福却说:“糟了,又碰上了。”

车子没有停,扬起一阵尘土,呼啸而去。

舒小舍问:“那人是谁?你这样怕他?”

“他外号叫凳子,和镇上一带的混混都很熟。”

还没说两句,那辆农用车远远的又折返而来,开过两人就停住,驾车者伸出头来喊李德福过去。李德福上前过去和车内人说了几句话,回来后一脸沮丧。

“真倒霉,躲了几次,今天又给碰上了,真不该出来。”

“怎么了?”舒小舍问。

“还不是上次的事。”李德福低着头,情绪低迷,“凳子是个大混混,进过几次派出所,厉害的很!上次来我家要八百块钱。前几天我给了三百。刚才又跟我要五百,我说手头没钱,他说明天再找我。唉,真是被鬼缠上了!”

舒小舍心中明白,被这种人缠上,确实难以脱身:“上次不是为了高盛的事吗?怎么不要他出钱?”

“他是高盛表哥,找高盛要钱怕高盛大姐去他家骂他。另外一个又跑外县去了,只找到我。”

怪不得上次李德福总问车间检修时晚上谁值班,估摸着急的想搞点钱。

“你不是和高盛关系好?叫他给你说说。你也真是,你是为了高盛的事情,怎么还叫你出钱。”

“我是叫高盛去说了呀,他们这种人才不讲理。人是我叫的,我就脱不了干系。再说高盛大姐从派出所保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花了五百块钱。”

舒小舍叹气道:“好好的你怎么惹上这种人。”

“还不是上次我们约张雨博去矿上招待所玩。我们先去的时候,有人进来说,走,打架去。我就跟着他们去了凤岭。心想着这么多人,五六个,没什么事,跟着去凑个热闹,见识见识。谁知道去了才发现对方人更多。真是的,自从张雨博来了,我一向走背运。”

李德福越说越急,舒小舍听着觉得怎么和上次说的有点大不一样。凳子要的这五百块,和高盛大姐出的五百块有没有关系呢?何况自己做的事还怪别人张雨博给你带霉运。

李德福说回头让舒小舍把他的磁带机什么的都拿走,免得明天凳子找到他家,把他的好东西顺走了。

这下没心情走远了,两人折返往回走,在厂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一会。赵勇也摸过来,和李德福躲一边嘀咕了一阵子。又一齐跑来问舒小舍:“今晚上车间谁值班啊?”

舒小舍说:“我这两天没有上班,我哪儿知道。”心想他们不会又打主意要去偷铁卖废品站来搞钱吧?李德福也真是想法找钱都想疯了。

两人又嘀咕了一阵,便一齐出去,往生产区方向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有看到他们俩回来,舒小舍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张雨博走了过来,还是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服,却不是上次那套紧身露脐装,长发也用一条黄色丝绢结住,慵懒的落下来。

见到舒小舍回头,张雨博脸上又挂上那永远的微笑。

“你还没回家吗?”这时天色已经昏黑,晚饭后出来散步的大都已经回家了。

舒小舍点点头,然后问道:“听说你月底就要回老家去了?”

“也许吧,我姐一回去,我也就回去。”

原来也不是她自己要回老家,所以月底回家这个事,也不是一定的。

“你家离我们这好远,你姐姐姐夫能结婚,还真挺有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