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女
“好。”凌月眉黛轻蹙,只得道一个字。
凌月与云舒一朝相见,非但没有排遣,反而心思郁结,竟几日不得畅然。又因太子哥哥身子而惙怛伤悴,唯恐有个好歹。
便觉度日如年,尤其听到燕儿每日汇报太子依然跪在议政殿门口之事。
一连三日,凌月按捺不住。她咬咬牙,现在是腊月天气,朔风凛凛,侵肌裂骨。太子的身子根本经不住如此折磨,她想去替太子哥哥跪。
此时的凌月,才知道自己的父皇有多冷血、有多绝情,太子是他第一个孩子。
对于礼教教化下,嫡长子的意义是不同的。皇帝居然这么冷情地注视着太子一日日因为在冰雪中,苦苦哀求而衰弱下去。
想通这件事的不仅仅是凌月一个人,太子麒珏也渐渐看清楚残酷的事实。他万分惦念冷宫中的母亲,也为自己的未来迷茫。
连日来的生死疲劳,麒珏全靠着那口气撑着。又一连跪了三天,膝盖早就失去知觉。他感觉仅胸腔有一股燥热,在努力的往上涌动,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自幼就跟药物打交道,久病成医。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可又不甘心。
昨日夜里降下一场大雪,给宫里带来更多的凄凉寒冷。那些已经枯败的树枝,此时更是不堪重负。朔风如刀摧残着雪后的事物。
大雪落在他身上起初融化,后又因为夜里极寒在麒珏身上结冰,把他冻成一个冰人。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原本乌黑深邃的眼眸也黯淡,只有眼睛和嘴唇异常鲜红。此刻的麒钰并未觉得刺骨寒冷,反而还觉得很热。
那是冻死前不详的预兆,血脉会凝结至五脏,造成感觉混乱,不会觉得寒冷,反而感觉过热。再不加以保暖,麒珏很快就会死于非命。
这时,俊美的冰雕动了动。
麒珏终于等到父亲出来早朝,抬头看了一眼那金黄色的龙袍下摆,和那绣着金丝边的皂靴,毫不留情的从他面前掠过。
“父皇。”太子麒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急切恳求,扯着嘶哑的声线。
“噗!”一张嘴,他再也忍不住了,将满腔的炽热一涌而出,洒在殿前的雪地上一片嫣红,是这银装素裹的深宫里唯一撒坠地上的红梅。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内侍总管孙德贵,紧张大叫,随即扑过去,想要拉起倒地不起的太子。他眼瞅着太子吐血倒在殿前,但皇帝却仍旧没有回头,故而拼命大喊。
“送回东宫,召太医诊治。”冷冰冰的扔下这句话后,皇帝抬脚往大殿走去,依旧没有回首。
得知太子撑不住吐血昏倒的消息后。凌月再也坐不住了,她吃了一上午点心,却只咽下去几口。她将手中吃了一半的不加糖的蒸酥酪扔掉,拉起燕儿去议政殿,打算去堵一会下朝的父皇。
一出房门,只见这天色也是浮冰翳日光,悲风动地起。
凌月还未及出未央宫,遥遥地便见了云舒。
她离出月子还有十天不到,不过她实在放心不下公主。
云舒失了儿子,想明白一些事情,觉得自己不应困在有子才能夺嫡儒家规矩中。她要保住公主,不让她轻举妄动。
“公主,你现在能做什么呢?”云舒截住凌月,柔声问道,她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云舒把自己用雪狐毛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又加了灰熊皮外套,外戴狐狸毛帽子才敢出门。
云舒得知太子生生跪到吐血晕倒,心下倒也有些佩服,也怕公主一时想不通硬闯,要是顶撞了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凌月正要闯去议政殿,幸好,她赶来了。
凌月没有来得及披上御寒的外衣,只着了一件缀着兔毛的小袄和溯雪绢裙就急匆匆冲出来,看见云舒来了,只能退回未央宫的偏殿。
一回去,凌月将云舒请进寝殿关上门后,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她人,但忍不住质问,嗔怒道:“云昭容,你说太子哥哥不会有事的,他们会想办法。结果呢?”
“公主,明白意味着什么吗?”云舒没有接凌月的话,知她恼了。
“我……”凌月几日来,心思都挂在太子身体和皇后怎么办,郁郁寡欢,无时不在发呆。
“这三天,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楚那位是什么样的人吗?”以凌月之智,原本不应她聒絮便能明白。
凌月跌坐在凳子上,她不愿意承认,真的不愿意。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
“云娘娘,该怎么办啊?”语未毕,凌月已是玉容寂寞泪澜干。
“公主,眼泪无用。”
“嗯。”凌月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脸。
云舒突然问:“你觉得皇后娘娘的地位如何?”
凌月答:“自然地位崇高。”
“地位崇高?可这地位并不真正属于皇后,她的权力都是仰仗着那位,若那位要收走,皇后娘娘也无可奈何。”
云舒边说边脱下雪狐毛氅和帽子,先前云舒都在月子中病怏怏的。如今她突然生出不少斗志,见了公主,她如同枯槁逢春,扫去诸般阴霾。
凌月见她毛皮衣服下的真容,如同裹着一块寒玉,飘然自有姑射姿,回看粉黛皆俗尘。
“他们的战争开始了,以你目前的地位和权利根本无法插手。”
云舒将要手把手教凌月,这个在宫外长大没有坏心思的失母女孩也要卷入其中。但愿,她能不负她所望。
“娘娘。”凌月疾呼一声,“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太子哥哥和皇后娘娘……”在云舒温柔又带着审视的目光下,凌月说不出后半句话。
“凌月,在这里便是身不由己。”
云舒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言道破沉沦客,只留下满屋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