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女
王氏见到是她,放下手中的木棍,接着飞跑过来的凌月,抱了个满怀又伸手轻轻推开她,“好孩子,本宫身上脏。”
“娘娘,月儿来给您送吃的。”
进了冷宫的人,待遇没有好的,时常吃的都是些残羹冷炙,就算是曾经是皇后也不例外。虽然能吃上不发霉的面食,但也都冷硬的跟石头一样。
她们进了破旧的屋内,借着一豆灯火,凌月见皇后娘娘原本鹅蛋般圆润的脸又削尖许多,脸上皱纹横生,眼中也不再流光四溢。
“娘娘,月儿给您带了些点心,您先用些吧。”凌月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那些点心。
王氏看着眼眶微热,她在后宫中这么多年,向来待人宽厚仁和。如今落魄,没一人愿意伸出援手,反而是这个入宫与自己相处不足三个月的公主还敢来照顾她。
世态炎凉,一朝落难,更叫人能看清人心。
点心都是用油纸包上又用绢帕裹起来的,一直揣在怀里,现在拿出来还是热乎的呢。
王氏捏起一块裹菜肉蒸的春饼放到唇边咬了一口,笑中带泪,“真好吃。”
凌月看着皇后娘娘原本修剪保养的圆润的指甲竟然都折断了。
她被冻得抽了抽鼻子,从袖子里面掏了掏,掏出一把玉梳来。
“月儿心中的娘娘,无论何时都能端庄典雅,不会沦为阶下囚。”
王氏一愣,看着那块梳子,听着凌月的话,整个人都静止了,她动作缓慢的接过那把梳子,默默了良久,才抬起头来,“月儿会梳头吗?”
凌月灿然一笑,“自然!”
王氏将梳子递给她,“那便由月儿来帮本宫梳洗一下吧。”
凌月站在王氏的身后,手法轻柔的梳顺那头长发,简单的用一只玉搔头将长发挽起,王氏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凌月一愣,王氏转头看她,“月儿,本宫有一事相求,你可愿帮我?”
凌月心头一紧,“娘娘但说无妨。”
“本宫要你转告太子,保重己身,万万不要与陛下作对,王氏衰败或已成定局,望他尽早脱身。”
凌月听着她的这番话,竟有些像交代后事一般叮嘱。
王氏伸手抚上凌月的脸,“你与杨婕妤一样,都是善良又执着的人。或许本宫不该劝说陛下将你接回来,让你陷入这泥沼一般的深宫中。”
凌月第一次从皇后娘娘的口中听到自己的母亲,善良执着。这是皇后对母亲的评价,确实,若是母亲不那么执着,肯低头给太后认错,大概她们也不会在宫外待了这么多年都不能回来。
这一次,若是没有云舒在一边劝阻,怕是凌月也要吃了善良执着的大亏。
“娘娘放心,我会转告太子哥哥的。”
王氏眼含泪光的点了点头,突然道:“我没有女儿,你可愿唤我一声母亲?”
母亲?
凌月在浑身震颤中抿了抿唇,在王氏怜爱的目光中,轻启朱唇,从唇齿间缓缓说出:“母亲。”
冷宫门外寒风吹得厉害,燕儿哆哆嗦嗦的靠在不易令人察觉的墙角,小脸冻得通红,不过眼神却依旧机灵的很。
“殿下怎么还不出来?”燕儿刚嘟囔了一句,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还没惊叫出声,又被人捂住嘴巴。不过那人身上的香气,她熟悉,刚透气就转头喊了一声,“殿下,您吓死我了!”
凌月伸手点了点的她的额角,“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还如此胆小!”
话刚落音忽然听得“噔”一声!
燕儿死死抓住殿下的衣角,凌月也绷直身子警惕的看着四周,冷宫这里确实阴森的很。
“喵~”
一声猫叫,让凌月松了一口气,循着声音看去,对面的屋檐上趴着一只肥硕的大黑猫,一双猫眼在黑夜中泛着莹莹的黄色幽光。
“殿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燕儿有些害怕了。黑猫的眼神就直勾勾的盯着她们,凌月对着黑猫呵斥,那猫儿“扑通”一声弹起来,一转身,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只余下风声簌簌。
趁着夜色,回了未央宫,燕儿先掌灯,服侍公主安歇。
凌月才躺回床上,想着冷宫中的皇后娘娘,心头一酸,刚才那声“母亲”,让她突然忆起故去的母妃。凌月自幼年离宫后,别苑中吃穿用度不减,但也没享过长辈疼爱。
和皇后娘娘的那个拥抱中,凌月感觉皇后娘娘身上的有母妃的味道。
凌月在凌乱的思绪中,忧怀沉沉,直到三更才寻得周公梦去。
一连半个月,凌月都困坐愁城,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敢去打扰养病的太子和云昭容。
直到一日,她从睡梦中被骤然惊醒,吓得大叫,花容失色。
“殿下,您怎么了?!”燕儿放下铜盆,见到惊坐起的殿下赶紧跑过来,就见公主面色苍白,一头冷汗。
凌月抓着胸口的衣料,心里闹腾的厉害。刚才她做了一个梦,梦到皇后娘娘被处死,梦到太子哥哥倒在血泊之中。这什么梦?如今正是东宫和中宫落难之时,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快,替我更衣,去长乐宫。”凌月急匆匆道,这个噩梦让她再按捺不住了,想找云娘娘聊聊。
燕儿手脚麻利,梳了一个寻常发髻,又赶紧找了两只嵌宝珠的蝴蝶金钗做青丝点缀,既符合凌月如今的豆蔻年华,又不失身份。
长乐宫是云昭容的住所,自上次一别之后,半个月了,凌月再没有见她。
吩咐了宫内的小内侍去通报,不多时凌月便被请进去了。
一进主殿,地铺白玉,内嵌金珠的屋舍里有一丝幽香气,博山炉中缭绕沉香萦郁,煞是提神。
凌月来之前,云舒正览阅书籍,却神思浮游,南柯梦断,徜徉几回。女子纵然有才也仅能屈居后堂,想要于九天翱翔,成为鸿鹄之人,又岂能甘心?
云昭容卧在贵妃榻上,未施粉黛。她出了月子,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虽然烧着银碳,但她身上依旧裹着厚厚的狐裘,怀里还偎着一个锦缎套着的汤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