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女

长乐宫。

云舒慢慢的摸着自己依旧鼓胀的腹部,侍奉皇帝数载,好难才要得子嗣,现在,麟儿却走得无声无息。

烟雨萦青丝,月雾锁眉黛。云舒心下千回百转,蕴娇的容颜也清冷。

下午时分,骤然失子,她还落下不少珠泪,又怕人询问,只得咽泪妆欢。

可是,自皇帝的那道十分仓促的废后圣旨颁布,云舒反而不掉眼泪了。她知道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殁了只是个意外,而皇后,不过是借孩子的死被嫁祸。

除了年少的公主,她的孩子死了,却没有人关心真相,都只各怀心思。从生子来道贺的人,熙熙攘攘,到丧子来致哀的人,门可罗雀。

不过,一日之间。

云舒恨得眼睛又红了。

她要为了秘密活着,没有了孩子,她就毫无弱点。

“娘娘,公主殿下又回来了。”云舒的大宫女红鸾站在云舒的寝殿前轻声说道。

红鸾跟着云舒有许多年了,但宫中之人对她的面目印象并不深刻,她的眉眼五官都寡淡了一些,长着一张普通的容长脸。举手投足也规规矩矩,让人注意不到,总是忽略。

刚刚凌月公主失魂落魄地闯出去,她恰好眼尖撞见,现在公主复又回返。宫中素闻,公主和皇后亲厚,红鸾有点顾忌她会对云昭容不利。

“请进来。”云舒固然身体抱恙,精神萎顿,只是她对那位刚回来的公主,颇有好感。后宫的众人都置身事外,凌月公主却来了两次。这个公主很善良,又能发现真相,身上尚有一股闯劲。

“昭容娘娘,为什么……”带着浓重鼻音的凌月不顾礼数,飞快奔进来,面上眼泪斑驳。

她真的恨自己,为什么不敢跑去跟父皇说清楚,证明皇后的清白,她心里也会好受些。可是,她感觉到那时的危险,理智不许她去。凌月根本踏不出那一步,她觉得先前云舒说的对,决定还是要找云舒问个清楚。

所以,借着月华如练,不畏寒霜耿耿,她又出现在长乐宫。

“陛下被门阀牵制的过久。”云舒目光望着头顶床上华丽的紫红色帷幕,暗哑着嗓子说,“我儿丧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他毫不留情的出手,仅此而已。”云舒终于抬起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凌月。

玉花燃夜烛,一时之间,空气慢慢凝结,冬夜的夜晚,特别的安静,安静到只有蜡烛燃烧之声,云舒看着凌月默不作声。

凌月有点难以置信,今天这个局,真的只是父皇临时起意吗?

“可皇后娘娘做错了什么?”凌月虽然已经有些明白,但却固执地问道。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这般无情无义。父皇权利被牵制,自是去找那些钳制他的人,为何要伤害自己的发妻。这与皇后娘娘一个完全无辜良善的女人何干!

云舒示意红鸾退出去,看顾左右是否无人,才在病榻上,不疾不徐地说,“皇后娘娘没有做错什么,她若有错就错在,生在王家。”

红鸾贴心的关上寝殿的大门,自己还站在门口不远处,以防隔墙有耳。

生在王家,便是生在门阀。凌月对于七大门阀士族的认识,也仅仅只是纸面上认识而已,她自己的生母杨氏没有任何的背景,自己也接触不到士族的人。

“呵,枕边人说废就废,二十年的夫妻,丝毫不容情。”云舒一声冷笑,提起皇帝她不再伤心,只是嘲讽。

凌月慢慢走到云舒身边,坐在云舒的床榻之下的台阶上,将后背靠在云舒的床沿上。

今天这一日,她觉得非常疲惫,凌月见识到了不一样的父亲,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倍感伤心。之前父亲虽然对自己疏离冷漠,但身为公主的,生活衣食无忧,不缺人陪伴,凌月只当父皇政务繁忙,顾不上自己罢了。

她自幼丧母,在宫外的时候一直幻想着父亲会想念她,会爱护她。

凌月在宫外别苑的成长环境简单,所面对的只是几位师傅和别苑下人,他们都对自己恭敬顺从。凌月骤然面对巨变,只道自己是一个傻瓜根本不懂人心。

“公主啊。”云舒见到凌月如此失落,想到自己不由得唏嘘,“皇帝一心瓦解门阀势力,可是士族把持朝政,我们这些没有权力的女子,不过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今日是皇后,明日却不知是谁。”

皇权与门阀争斗的序幕已经缓缓拉开。

七大门阀,指:青州郑氏、绛州林氏、中州钱氏、赭州赵氏、白州柳氏、朱州夏侯氏和苍州王氏。自前朝到如今,历经数百年,朝代更迭,七大门阀士族却始终伫立不倒。

“父皇选择借五皇弟之死,先从皇后娘娘这里下手,为的就是借此扳倒皇后背后的苍州王氏。”尽管凌月不愿意这么想,但事实已经显而易见。

“这是一个帝王基本手段,只是……”云舒不由得低头垂泪,微微叹了一声,“我没想到,我的孩子……”

“娘娘,那怎么办?”凌月膝盖着地,支撑起身子,紧张的拉着云舒的手,“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废吗,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牵连?”

“现在皇后只是被废,性命无虞,你不用那么忧虑。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况且,历来乱有乱的好处,若是朝政一直被门阀把持,如同一谭死水,旁人尤其是寒门子弟岂不是没有半分机会?

凌月终于站起来,她的膝盖今日很遭殃,不是跪就是磕,一直隐隐作痛。但她不觉辛苦疼痛。彼时,凌月觉得真相和救人才重要,自己在雪天遭罪不算的什么。

凌月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巨变,但是她知道父皇一旦开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她只能听云舒的,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