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一切,我真的不在乎了
细雨绵绵,夜色朦胧。
晦暗的小巷中,一个少年满脸血污,身上的衣衫破烂,看不出本来颜色,右手死死握着一把水果刀,清亮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蓬怒火,面对着两个一看就是社会混混的男人。
“小子,敢抢我们的刀,胆子真肥!”
“跟他啰嗦什么,继续揍他!”
两个人一拥而上,和少年撕打在一起。
没多久,高亢的尖叫声响起,刺痛众人的耳膜。
“救命!救命!有人受伤了!快打110!快打120!”
南淮一中高三七班的学生林淮打架致人重伤的事情迅速传开,班主任王渝气得差点把桌子拍烂了。
林淮的爸妈赔尽家底,好话说尽,对方仍旧不肯罢休。
最终林淮被判入狱三年,错过了那一年的高考。
在林淮入狱第二年时,有一次他爸妈开车去探望他,看见儿子眼中一片生机全无的死灰色,爸妈劝了又劝,却没什么用。
绝望的林爸爸因为心疼儿子,一路上神思恍惚,不注意撞上了大卡车。
那一年,林淮失去了双亲。
出狱后,他才知道父母为了救他,请最好的律师,给被打伤的混混补偿,把家里的房子和赖以生活而经营的小旅馆全都卖了。
所以,林淮如今一无所有。
本来就没什么亲戚,现在更是没人跟他来往。
为了生存,他开始找工作,没想到最后只有一个废品回收站的老人家愿意接收他。
更没想到这个老人家竟然是个隐世高人。
老人家姓方,绰号老怪,有着丰富的古董知识,并且会修复古董。
林淮拜方老怪为师,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后来成为一名古董修复师。
35岁那年,林淮在持续疯狂工作了三天三夜后,突发心梗猝死。
完成了他简单又混乱的一生。
初秋时分,金风送爽。
南淮一中高三七班的教室里正在上早读课。
正趴在课桌上补觉的林淮猛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教室里的同学稚嫩的脸。
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坐在他后面发呆的死党李炎被他吓了一跳:“你咋了,做噩梦了?”
林淮转头看到他,狭长的凤眼顿时睁成牛眼,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李炎?你小子怎么变这么年轻了?”
李炎莫名其妙:“你有猫病吗?不知道每天这个时候老班会过来查岗,还睡觉说梦话!”
林淮一愣:“老班?王渝?她还活着?”
这下李炎真有点担心了,伸手去摸林淮的额头,被他躲过。
“你可别吓我,你发癔症了?说什么鬼话?”林淮:“现在是哪一年?我们这是高几了?”
“2003年,今年高三了,你看看黑板上的日期,马上要高考了,大哥!”
林淮欣喜若狂:“真的!竟然是真的!我没有进坐牢!哈哈哈哈!太好了!”
“你,你到底咋了?”
李炎被吓得不轻,以为他因为失恋脑子出问题了。
林淮转过身不再理他,使劲狠狠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痛得眼泪都下来了。
看来真的不是做梦,重生竟然真的有!
他转头看向窗外,还是当年的小操场,没有高价买来的人造草坪,普通的青草地,上面绿树成荫,雀鸟争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十多年前的空气,充满了青草,露水和清新味道。
低头仔细研究自己课桌上的书,一本本陌生又熟悉的高中课本,题集,模拟卷,带着油墨的馨香。
书啊,十多年不见,你们还好吗?
当年的这个时候,他因为打架伤人已被拘留,后来被判刑三年,而重生回来,自己竟然好端端地坐在教室里,一切都没有发生。
看来,重生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已经有所不同。
他开心至极,真是太好了,真的回来了!
真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还是不敢相信,他努力试图平复心情,努力对抗无法遏制的全身的悸动。
看着这满目青葱的同学,脑子里突然浮出白居易的诗句:“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想不到还能回到青葱少年时代。林淮被这巨大的喜悦弄懵了,呆呆地想着到底为什么会发生重生这种事。
此时,班主任王渝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孩走进了教室。
全班男生的眼睛立刻就直了!连女生也被惊艳到,两眼跳出粉色小星星。
这是女神级别的美女呀。
只见那女孩长身玉立,虽然穿着跟他们一样的宽大蓝白校服,也看得出身材玲珑,曲线婀娜。
她有一头浅棕色的柔顺长发,飘逸地落在肩上,她肤白若雪,眉目如画,鼻梁高且挺翘,显得又清纯又娇憨,此刻,她正对着大家微笑,丰润的红唇微微分开,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左边还有个小小的梨涡,好甜!
“老天,新同学长得不比咱们的校花柳音熙差!”
“这下我不知道该粉谁了,柳音熙还是她。”
“真的好漂亮啊!”
班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班主任王渝:“这是转学生钟书妍,林淮的同桌因为身体问题已经申请休学,以后,钟书妍同学就跟林淮坐同桌。”
林淮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因为他之前的同桌身体不好,断断续续住院,最近又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校了,看起来今年是不打算参加高考了。
“近水楼台,这下林淮走狗屎运了。”
“不是吧,怎么什么好事都是他的,林淮可是柳音熙的青梅竹马。”
“你们还不知道吗?柳音熙毕业就要出国了,已经把他甩了。”
“对哦对哦,我也听说了,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王渝的眼神犀利,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被眼风扫过,吓得低下头,满屋子私语立刻消失了。
然而,位于舆论中心的那位林淮同学,正低着头看着书本在发呆,对周遭发生的一切茫然不知。
李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提醒他:“老班在叫你,美女在看你。”
他才猛然惊醒过来似的,抬起头,正好迎上新同学钟书妍的目光。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碎金子似的洒在她身上,为她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圈,温暖美好,她眉目清润,没半点儿锋芒,纯粹的目光像根细弦,悄无声息在心口缠了一下。
林淮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宝玉第一次见到黛玉时说的那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这一刻,他相信宝玉不是故意撩妹才那么说的,因为那种似乎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真的太过强烈了。
到底,我在哪里曾见过你呢?
林淮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说了句:“欢迎你,新同桌。”
钟书妍笑出梨涡,温温柔柔地说了声:“谢谢你,新同桌。”
在男生艳羡的眼神里,钟书妍坐在了他身边,坐姿端正,气质恬静温和。
刹那间,林淮的鼻端便萦绕着她身上的淡淡花果清香,清甜可口,美味诱人。
李炎又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是美女哟。你小子走运了。”
林淮:“羡慕吗?”
李炎:“羡慕。”
林淮:“那就继续羡慕吧。”
李炎:“…….你小子给我等着!”
林淮懒得理他,重活一世,佳人在旁,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好日子在后面呢,我的好损友!
此刻,在高三一班教室里,校花柳音熙正在发呆,她长着完美的鹅蛋脸,皮肤白嫩清透,吹弹可破,眼睛清澈明亮,黑亮长发有天然的波浪起伏,高挑的身材更是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看着柳音熙疑惑的表情,同桌兼闺蜜于蕾善意地提了个醒儿:“是在等林淮吗?你莫不是忘记了,上周五,是你让林淮别拖你后腿,你说高三一毕业就要出国了,以后再也不可能跟他见面。”
柳音熙一怔,红着脸回道:“谁等他了?有病。”
“你不是在等着林淮给你送早餐吗?我估计他不会来了。”
“我,我才没有,我一点儿也不饿。”
于蕾心道:“你就嘴硬吧,臭丫头。”
“我正好买多了,分给你一个包子。”
柳音熙哼了一声,还是接过包子啃了一口,味道不咋样,她叹了口气,放下了包子。
于蕾见她不喜欢吃自己给地包子,“哼”了一声,心想没有林淮给你买的早餐好吃,可谁让你不珍惜。她问:“林淮好几天都没来找你了,你要不要去找他一下?”
柳音熙立刻摇头:“我无所谓,他不来找我才好呢,有本事他这辈子再也别来找我。”
虽然表面上无所谓,柳音熙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她突然记起上周五的晚上,和林淮见面的场景,微风吹得少年衣摆微晃,他黑发肤白,肩颈笔直,脸上的笑容惨然。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要出国留学的事呢?咱俩不是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的吗?”
她不耐烦地回道:“告诉你干啥?凭你家的条件,你能出国留学吗?再说,就你的成绩,也不可能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所以,告诉你有用吗?”
林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哎呀,你别来拖我后腿了,我这一出国,咱俩今生恐怕再也不可能见面了,咱们还是各自走好自己的路吧。”
柳音熙说完就急忙转身离开了。
其实她也就是随口说说,那天晚上她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急着回家试衣服化妆,说话语气就急了一点。
反正她对林淮说什么都不用多想,说了再重的话,他也不会介意的,第二天还是开开心心地来找她。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从五年前相识一直到现在,她一着急就对他口不择言,哪一次他都是不介意的。
“林淮,你真烦人,下次别给我送全脂奶了,我最近要减肥。”
“林淮,我是小孩子吗?不过是个小感冒,你啰啰嗦嗦,说个没完。”
“林淮,我挺累的,不想去看电影了,大不了我给你票钱,你找别人去看吧。”
“林淮,林淮,林淮。。。。”
她也不记得有多少次了,不管她多任性,不管她多么善变不讲道理,林淮从来都不会生她的气。
可那天,林淮破天荒地叫住了她:“柳音熙,很抱歉,从前我没意识到是在拖你后腿,那么,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提前祝你,一切顺利。”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笑容也很勉强,但他的声音却很温和沉稳,所以柳音熙并没有放在心上。
当时,她不在意地转头就走,敷衍地向后面挥了挥手:“好啦好啦,快回去吧。”
漫不经心的手势,像是在驱赶一只流浪狗。
她以为林淮会像从前那样,第二天就会把她说的话都忘掉,他们还跟以前一样。
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次,林淮说竟然当真了,他再也不来找她。
不管她查看多少次手机,都没有来自林淮的任何消息。
QQ,短信,全都静悄悄的。
五年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是她的话说得太重了吗?一定是林淮在故意跟她闹别扭吧?
他肯定会再来的,到时候一定要晾他几天,好好教训他一顿。
柳音熙在南淮一中是个骄傲的存在,家世好,容貌好,成绩好,这样的女孩万里挑一,怎能不骄傲。
更何况,柳音熙的美,不是一般的美,而是,美到惊心动魄的那种。
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反应都是:“哇哦!这是明星吧?”
林淮怎么会忘记他呢?
林淮怎么可能不理她呢?
她不信,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大家都以为林淮苦恋柳音熙的原因是见色起意,只有林淮自己心里明白,若不是当年的那件偶然的小事,他怎么也不会沦陷得那么深。
从初一到高三,五年多的时间里,她一直是自己心中最纯美动人的那株冰雪玫瑰,也是善良天真的小公主,他呵护她,尊重她,全心全意守护着她。
哪怕柳音熙任性骄纵,对他向来不假辞色,林淮仍在期盼着,终有一天,拨云见日,他的小公主能长大懂事,明白他的真心。
然而,没想到的是,周五那天,柳音熙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她从未告诉过他,高三毕业她就会出国,他还憧憬着今后能跟她上同一所大学,携手走过四年的大学时光,然后去同一个城市工作,生活,相伴到老。
柳音熙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头上,闷闷地疼,也猛然惊醒了他。
原来她的未来计划里,从来就没有他的位子呀。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场美梦而已。
五年了,大梦方醒。
不可否认,他当时非常难过,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捏住,差点不能呼吸,但他仍然坚持着,跟柳音熙说了抱歉和祝福。
他是男生,怎么可能不要风度,怎么能跟女生置气。
无论如何,柳音熙她呀,也是林淮小心翼翼守护了五年的人,他始终希望柳音熙有个美好的未来。
但今后,还是别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