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纪之西渝后主

为祝贺北汐丞相的四十岁生辰,南周派大臣陆平出使北汐,恭贺丞相生辰。

陆平乘船一路向北,途径许阳城时,一行人下船补给,作短暂休息。

在见了当地官员后,出于礼节,陆平自应亲自拜访同样居住在城里的许阳公主。

许阳公主来城里已近两年,深居简出。城里百姓从未见公主出过门,也几乎没什么人上门拜访,整个公主府冷冷静静,有时三五天都听不见什么动静。

城里的百姓听说这位公主曾是西渝的女君主,亡国后住在北汐都城,可惜公主水土不服,再加上身体娇弱,住了没多久,染上了风寒,身体一直不见好。陛下仁慈,特许公主搬到许阳居住,还封了许阳公主。

公主入府时有围观者远远见过一面,回来后私下跟家人感慨,那气质、那举止,果然不一样。

陆平在当地官员的带领下敲响了许阳公主府的大门,公主热情的迎接了他们,时间不长,但宾主和睦,气氛相当融洽。

*

许阳城外

“平没想到,你竟然来了许阳。”盘坐在席上的陆平感慨道。

“两年多前,夏某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子总是不见好,于是夏某向北汐朝廷上书,搬到了许阳来调理。”

“对你而言,那边生活确实是辛苦。”陆平抬头眺望远方,感慨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再加上数不清的试探和怀疑,一步踏错,不知牵动着多少人的性命。你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夏蝉说,“在离开前,夏某还不得不去墨弘楚的府上,忍着眼泪笑,毫无骨气地哭,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四肢健全的带着女儿到了许阳。”

“你在这边,身体恢复得如何。”陆平关切地问道,“听城里的人说,你两年里一直在府里调理身体,很少出门。许阳风景不错,没事多出来走走,整日闷在公主府里也不是个事儿。”

“身子老样子,不好不坏的。北汐朝廷那边派人来诊过脉,也是说好好养着。墨弘楚派来的人手把公主府的一切事物搭理得井井有条,夏某没什么可操心的,日日呆在府里享清福。”

陆平皱了皱眉,说道:“你……这么任由他的人全权接管府中事物。你不怕……”

“无妨,他费尽心思在公主府安插人手,给夏某省了不少事。再者,夏某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惊岸兄,说不定你晚来几年,见到的只是一捧黄土了。

“惊岸兄,你说,这世道真是不公平。我三十三年来,当过公主,当过帝王,现在又是战俘,虽然说出去不怎么好听,但我老老实实的,待我薨后,北汐多半得给我这位敌国被俘之人封个大长公主厚葬。而墨弘楚,劳心费力一辈子,是权倾朝野不假,最后只能以丞相的身份葬之,运气好的话,他儿子趁着局势不错篡权,给他追封个皇帝,运气不好的话……”

说到这里,夏蝉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陆平的脸色,说:“惊岸兄,抱歉,一时没注意。”

“没关系。”陆平苦笑着摆手,“平不是糊涂之人,即使你不说,自己的国家什么情况,平心里也有数。倒是你,别总说丧气话,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夏蝉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笑道:“修竹兄还在时曾跟我说过,‘人想活着,是因为自己有放不下的牵挂或是遗憾,所以舍不得这人间。那么,我已游遍所向往的一切山河美景,也知道我所在意之人会安排好自己的命运,既没什么牵挂也没遗憾,这么一看,活着与否,还想真的不是多么重要了。毕竟,人总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罢了。’夏某苟活于世,不就是为了这些么。今日冒着风险与惊岸兄见上一面,便是为了却心中的一项遗憾。等遗憾和牵挂了结,就该走了。”

陆平回想起三年前出使北汐时在狱中与张璟见面的情景,鼻子一酸,勉强笑道:“那你可要活得久一点,你和修竹兄不同,多少前朝旧臣还仰仗你护他们余生周全呢,公主殿下。”

“他们啊,可不安分。”夏蝉喝得微醺,嘟囔道,“本公主在大前方示弱,他们在背后起兵造反。他不怕死,我不怕,但我要对别的人负责,保他们周全。他一腔热血,还不得我帮他善后。”

陆平放下酒杯,看着她这样,哭笑不得:“季冉,你喝醉了,平按你之前的嘱托已放出了信号,等会儿令爱会带人上山接应。没有别的事情,平告辞了。”

“等、等一下。”已经喝醉了的夏蝉出声喊住他,“这些年,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问吧,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在下山的路上,陆平感觉脸有些凉,一伸手,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问的那个问题,她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唯有时间,将真相吞噬,掩埋进历史的长河中。

“听说令爱今年十一,真巧,和寄居在楚府的修竹兄的孩子一个年龄。”

“巧不巧的吧,反正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夏蝉笑着,视线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