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纪之西渝后主
空气中氤氲着水雾的小镇,牵起了那段最好的时光。
——第三卷《少年之游》
建兴十五年,北汐大军兵临西渝皇宫之下,西渝后主夏蝉面此情形,毫无抵抗之意,在城墙口,手持玉玺,开城投降。
领军的墨弘楚在身边一众人士的簇拥下,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向西渝后主夏蝉。
夏蝉深深的弯下腰,将玉玺双手递于墨弘楚。接过玉玺的墨弘楚,大步从夏蝉身边走过,而她,只能以失败者的姿态,带着身后的这些大臣跟在后面。
是城门太过寂静了吗?又或者是她内心太过寂静。她听着将士身上铠甲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是那么的清晰。她听着听着,不知为何,想起了记忆中的,那木屐走在砖板上的声音,明明差别很大,却也是这样一下一下的。
然后,是那个空气中氤氲着水雾的小镇,渐渐在她脑海中重新浮现。
那段尘封许久的,只属于比她年长一岁的季冉的记忆。
*
十六年前,鹿山书院旁某小镇
季冉好奇地打开了扇子,看了看上面画的水墨画,在旁边小哥殷勤的劝说下,最终还是放了回去,去了旁边的铺子。
在这条街的某家人不是很多的茶铺里,正在小口喝茶的陆平等来了买东西回来的季冉。看着走了半个多时辰,却只买了几把白扇子的季冉,陆平哑然失笑:“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就买了几把扇子。莫非镇上这么多的东西,就几把扇子能入你季冉的法眼。”
“惊岸兄说笑了。”季冉拿起自己买的一把折扇,“刷”的一下展开,在初春的寒风中扇了几下,道,“小弟只是逛多了,反倒被那琳琅满目的东西迷了眼,看来看去,眼花缭乱的。正在小弟不知道该选什么的时候,瞧见了这几把扇子,忽觉得眼前一亮,颇为素净,便买下了。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油嘴滑舌。”正在付茶水钱的陆平听到这句,无奈地笑骂了一声。回想起一年前对季冉的第一印象,陆平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竟会被那个才十二岁的小鬼表现出的天真、忧伤和老练世故所蒙骗。跟他熟悉了才发现,天真是有的,忧伤是装的,至于老练世故,陆平估计多半是季冉的夫子经常给他讲大道理,听得多了,他就仗着他的几分聪明到处好为人师,再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生生骗了多少与他不熟的人。
“惊岸兄,快点。”走到前面的季冉转过身,拿着一把扇子招呼着陆平。
陆平正准备应一声,却看见从季冉身旁的一家酒楼门口,踉踉跄跄地冲出一道蓝色人影,就在季冉准备扭头的功夫里,不知是谁被谁绊了一跤,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陆平见状,急忙赶了过去,季冉正躺坐在地上,神情受伤的揉了揉胳膊。陆平忙道:“如何,有没有伤到哪。”
“没什么大碍。”季冉动了几下胳膊,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自己衣上的土。然后,他从地上捡起扇子,一边吃力的把喝醉的蓝衣男子从地上拽起来,一边转过头招呼陆平:“惊岸兄,劳烦过来搭把手。”
陆平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跟季冉一起,一左一右的架起了醉酒男子。陆平就这样和季冉一同架着男子,摇摇晃晃的走了二三十步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季冉,他到底是何人?你是否认得?我们要把他送到哪里?”
“几年前这位公子曾与小弟在另一家书院打过照面,而去年小弟去鹿山书院时,说来也巧,恰好又远远看见了这位公子,所以小弟是不会认错的。至于送到哪里······”季冉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转了转,陆平见了,心里猛的一跳,知道他多半又在悄悄打着什么坏主意。果不其然,季冉悠悠地说,“当然是把他带去咱们住的客栈,不然还能把他能去哪?总不能真的让人继续醉倒在街上吧。”
话听起来没错,但陆平总是觉得,季冉心里还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
另外,陆平盯着男子看了又看,特别是那胡乱扎着的头发,小声嘀咕:“在书院见过,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是不是季冉那小子又在诓我?”
*
因为二人落脚的客栈离这里不远,所以没过多久,二人就扶着喝醉的蓝衣男子走到了客栈的门口。
撑着他走上了楼梯,季冉在离楼梯口更近的陆平的房间前停下,用手很自然的整了整衣服,然后假模假样的对陆平说:“惊岸兄。”
看着季冉那明晃晃的大眼睛,陆平很淡然的避开了和他的对视,望向了他们刚走过的楼梯,说:“嗯。”
短暂的沉默后,季冉伸手推开了陆平房间的门,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多谢了,惊岸兄。”
陆惊岸:······
陆平认命地把醉酒男子放到了床上,又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看了看他凌乱的头发,并不算是端正的衣襟,再次思考了一遍季冉不诓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少。看了眼正一个个打开白扇欣赏的季冉,陆平越想越觉得这小子绝对是在诓他。
季冉合上了最后一把扇子,准备好好创作一番,一瞥头,看见了正站在床边上,似是陷入了深思的惊岸兄,笑道:“惊岸兄,修竹公子的名讳,你可曾听说过一二?”
“修竹公子?”陆平挑了挑眉,季冉的意思是,在床上躺着的,是修竹公子。没想到,传言中为人洒脱、不拘礼节的修竹公子,竟然真的······如传言所述。
“小弟在一家书院听学时,碰巧与同在那书院读书的修竹公子有一面之缘,互通了名字。只是时间长了,修竹公子怕是早忘了。”季冉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道,“修竹公子虽看似放荡不拘,却真真是位品德俱佳的君子。别看修竹公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掀桌而起,但他掀起的,其实是读书人骨子里流传下来的气节和风骨。”
陆平早就听同门师兄说过,北汐半隐居的张璟公子,在一次诗会上因不明原因,怒而摔桌,愤然离席,谁的面子也不给。而自摔桌事件后,过了大半年,不止北汐,甚至是西渝和南周,关于这位修竹公子的传闻,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这些传闻概括起来,无非是——修竹公子狂放潇洒、恃才而傲、不拘礼节,胸中有点文墨不假,私下里毫无读书人的样子也是真的。
对于传言,陆平是过来人,自然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太认真。不过,看着醉倒在床上的男子,陆平觉得,修竹公子可能真的没有被泼太多的污水。
季冉拿起桌上的水壶,不紧不慢的倒着水,边倒边说:“修竹公子此人,生性洒脱,向往自由,不愿被礼节束缚。再加上,他和那些没读过几本书的“学者们”既互看不顺眼,又不愿有意讨好他们,所以。”季冉放下下水壶,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一个本就有点傲的年轻公子,被看不顺眼的人明里暗里嘲讽了好几次,话又不好听,掀桌离席也算可以接受。”
陆平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拿起季冉倒的其中一杯喝了起来,说:“倒也颇令人羡慕。”
*
傍晚,修竹公子在隐隐的琴声中醒来。看到修竹公子起身,在他对面看书的陆平忙赶过去虚扶了一把:“这位兄台,小心。”
正在弹琴的季冉用余光瞥了陆平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惊岸兄,没想到你也会有一天把“毫无诚意”四个字表现的如此明显。
修竹公子是个瘦弱的文人,眉毛长而略淡,嘴唇很薄,即使远远望去,五官仍线条分明,脸色比正常人略显苍白,一双细长的眼睛为他增添了几分书生气。
修竹公子起身,和二人互行一礼,道:“鄙人张璟,今日之事,多谢二位公子出手一助。”
陆平客气回应:“张公子客气了。”
张璟对陆平说:“璟看二位公子,有些面熟。璟冒昧一问,不知二位是否是旁边鹿山书院的学子。”
“张公子说对了一半。在下是鹿山书院的学子陆平,字惊岸。”
季冉笑笑:“小弟姓花,自号季冉。不过,小弟只是陆兄的好友,并不是鹿山书院的学子。”
“陆公子,花公子,冒犯了。”张璟笑道,“璟这次在酒楼喝酒,不想这老酒后劲大得很,璟一时没能注意,多亏遇见了二位公子。若是璟醉酒后给二位公子添了什么麻烦,璟在这里先道个歉。”
“哪里,张公子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