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猫孩
每次小五离开的时候,温华都去到家门口的那两亩地去看看。
其实那天瓜苗被小五拔烂后她后面还又悄悄地又种了一波,大约有二三十粒的样子。那些芽就最开始浇了点水,很多天都没有去照料过了,也不知道变得怎样。寻常来说,这种情况下的苗一般都会死掉,没死也极难发出芽来,但是温华想到之前自己身上奇特的能力,就想测试一下,看看结果如何好了。
但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几天时间,它们就已经从幼年时期过渡到青年时期了。那些猪尾似的藤颤颤巍巍地从硕大的叶底钻出来,缠绕在土堆上或叶片中,颜色又深又绿,看着分外讨喜;边边一些卷的弯弯的蔓应当还是新长出来的,上面覆盖着一层明显的白色细绒,像婴儿似的探出头来,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地在地上乱爬,有的还蹭到了温华的绣鞋。
兴许再过两天,就能结出水灵灵的瓜来了。而自己有一双“农之手”的事情也石锤了。
在这里居住了半个月,除了很多地方没有弄清之外,温华竟也意外的习惯了这里;还在这增添了很多家具。比如她的房间,就已经置入了床和衣柜,和放东西用的小圆桌。
这间房间还点了不少烛火,高高低低的垂落下去,显得光线很是明亮。床头放着主人格外钟爱的百花灯,上面绘有些许精细的图案。大都是描绘世俗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街景市人都在上边;可这些图案又有些奇怪的地方,譬如其中最为清晰惹眼的,非属最中央的一位守在莲花灯座下的妖异童子。也不是作画人画这个干什么。随着灯火明明灭灭的点缀,画上的人仿佛也活了过来,艳丽的眉眼半掩在昏沉暧昧的光晕里,如鬼神暗影的交织,勾勒出温温浅浅的廊轮。
看着那盏灯,她就想起那天晚上小五百无聊赖躺在她的床上看着她刺绣。染上了烛光的红线在光影里来回穿梭,和暖色的火光一起映上那对玻璃珠似的双眼。
“阿文、”
小五撑起脑袋看了她半响,突然道。
“嗯?”
温华咬断最后一根线丝,抬眼斜望向他。
只见那张半浸在火光里的面孔与花灯上的妖异童子相衬相映,像映在水里的两面镜子,又像佛门下的乖顺凶兽。在佛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瞳孔里偶尔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
是那样漂亮到惊艳的程度。
她微微一愣,随即又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绣起她的画来。
之后等小五洗完澡时,已经是深夜了。月光也没有先前那般亮,反而逐渐黯淡了起来,但亭子里种的夜来香依旧怒放,清雅的香味四处飘散,像一首幽幽的小夜曲。
走廊上有些灯也已完全灭掉了,昏漆漆的光投在地板上,看起来又暗又柔;温华提着灯,看着小五的身影渐渐隐匿在黑夜里,最后拐过一个弯角,消失不见。
直到听见房间木门的推拉声,她才缓缓放下心来,转身掉头离开。
……
“小娘子,走的仔细些,可别摔着了。”
“小姐,不如让奴婢来抱您吧?”
“我自己走,不要你们扶!”
沈清拍开婢女就要伸过来的手,啪塔啪塔地往花亭那跑。脖子上挂着的福囊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跃的,上面绣有两朵牡丹和几朵雏黄色的小花,把身上这个眼睛黑亮、衣着讲究的孩子衬得愈发可爱玲珑。
她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左右脑各一个,由于她的母亲怕那些繁杂的发饰会压坏这个孩子,所以那两团圆圆的“包子”是用两个碧色的丝带绑起的,额前的碎发也被细心地梳了上去,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喜色。今天她的身体情况没有那么严重,用长公主的话来说,就是一天到晚卧在床上成什么样子,就是没病也窝出病了,得好生下床走走,吸点新鲜的空气。
这位公主平生最是骄横,自己就是个按奈不住性子、能天天守在屋里的闺秀,到头来又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成天到晚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受尽委屈。故只要沈清的身体状况稍好,她就会带着她到街上或林子里四处窜窜玩玩,让孩子开心开心。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
“母亲怎么还没回来呀?”
她采了几朵漂亮的水仙,突然闷闷地垂下头,问了旁边的侍女一声。
“回小娘子。长公主去赴宴了,今日丞相府摆了筵席。”侍女画影回道,看到眼前这个小人瞬间失落的眼神,又赶紧补上了一句,“不过长公主很快就会回来了,她可舍不得离开小娘子太久哩,还吩咐奴婢让您吃完午饭后睡一觉,睁眼就能看到她了。”
沈清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的眉眼逐渐舒展开,整个人又轻快了起来,不一会儿,又轻咳了一声换作一副严肃的语调,“不过,你可不许骗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母亲没有回来的话,我可是要罚你的哦!”她两条眉毛揪在一起,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把画影都逗笑了。
“嗯嗯,奴婢若是说谎了,甘愿受罚。”画影忍着笑意,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把沈清抱了起来,带她吃饭去了。
而与此同时,丞相府里已经来了各路名眷。今日是元柳的六十岁大寿,所以来的人极多,大将军李重轩也在,威风凛凛地坐在男席那儿、和元柳的桌案离得很近;他的儿子李征武穿着一件用白色粉皮制成的衣服,帽子也是白金答子暖帽。他身子纤长清瘦,和其父高大雄壮的身材丝毫不像,尖长的细脸上嵌有一对极为传神的凤眼,狭长的眸子夹着两卷黑云,目光又清又亮的,像一把尖锐的短刀。和他对视,或者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忽略掉他身体的瘦弱的一面,从心底就生出一份敬意来。
这位少将军,倒是为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字惠通,自幼聪慧,才三岁就会吟诗作赋,虽因身体原因无法习武,但在其他方面几乎是样样精通、博古晓今;他的老师曾赞他为“博学多才;瑰伟倜傥”。且在云都近几年来有几个津津乐道的话题,都与这位少将军有关,其中一件便是去年才刚及冠的他,在父亲卧病在床期间替父出征,还赢得了岁阳那场战役。皇帝对此大加赏赐,连连称赞,令他博得了一个“年少有为”的称号。总之,倘若此人是个女子的话,那估计上门求媒的人能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你怎么也来了?”
李征武一转头,就见到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丞相府的小少爷元松,正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令尊六十大寿我自然是要来庆贺的。顺带再送些薄礼,略表心意。”他垂眸压了压手中的折扇,含笑道。然后语气一转,换作一副调笑似的语调,温声询问,“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元松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但换了眼前这个狐狸似的家伙,他就知道对方定是又在挖苦他。所以就换上了一副咬牙的表情,一字一句地道:“是啊,多亏了你这位大少爷的福,我最近被关禁闭,连点心都吃不到,还只能叫秀文贼似的偷着买,你看你不是害我是什么?”
“吃点苦头,脑子也就不糊涂了。正所谓‘吃一垫长一智’。”李征武两只手往后微微一撑,语调懒洋洋的。他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嘴角依旧弯着,像噙着一轮新月,“你也该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了。”说完,他又睨了一眼好友嘴角抽搐的脸,轻飘飘的说。在元松眼里,这幅样子就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来打我呀”的气息。
“……”但是打一拳,这个家伙可能就会死掉,他也只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