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猫孩
“这些都是些小妖啊。”
“是啊,那有什么法子,那些好点的货色早就死的死藏的藏了,哪还找得到;得亏这次秋大人找到了这个妖镇…你的刀不是早就坏了么?正好上去讨个新的。”
“你说的到轻松,组织里那么多人,哪轮得到我、”
……
说话的人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与自嘲,伴随着地牢哗啦啦的铁链声一起传入小芽耳内。
她抱着膝,流出来的泪都打湿了脸上的绒毛,弄得一坨坨地粘起来。眼中的波光颤颤巍巍的荡漾开;稍一眨眼,就又落了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浅色的小水坑。
究竟是多少天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饿得脑袋都有些沉,整个人又晕又困的,偏偏还不能睡。
和她一起关进来的燕燕昨日被抓出去了,她还记得对方泪眼婆娑紧抓着铁门不放的样子,抓的人不耐烦,把她十个指头到最后都硬生生给掰断了。
自从他们一家还有镇子上的人被抓过来以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刚过一岁生辰的妹妹不知被抱到哪去了,娘亲和爹爹也被关进了别的牢里,也不知生死安危。
小芽目光从肮脏的地面移向自己桃粉色的袖子时,眼眶又湿润了。
不管她保护得再怎么用心,这件娘亲新制给她的衣服终究还是给弄脏了;上面不可避免的留下了点点黑印和脏尘。只能依稀辨别出原先鲜丽柔和的桃粉。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妖就要被抓起来,明明他们一家都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她从小就在镇子里长大,第一次见到人类,就是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
牢房里潮湿作呕的霉味越发浓了,让小芽本就灵敏的嗅觉更是饱受折磨。她无论怎样用手遮住鼻头,也掩盖不了这股浓烈的味道。
就在这时,铁门被打开了,从外扔进来了一个人。
“滚进去!”
说话的正是方才聊天的看守。把人扔进来后他看也没看,只是利落的锁上门走了,离开时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臭死了、真脏”之类的话。
小芽抬眼望去,发现正是昨日被抓走的燕燕。她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燕紫色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她昨日不是被抓走了吗?怎么又突然送了回来?
但看到自己的好友还活着,她心底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于是略显宽慰走上前轻拍对方的肩膀道:“燕燕,你没事真是太好……”
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抬起头给打断了。
小芽未说完的话凝在了喉咙里。
燕燕那张原本清秀的面庞竟然已经毁了。眼眶部分只留下两个红漆漆的血窟窿。还有未干的鲜血从里面流淌出来。
小芽猛地撤开手,喉咙里咕噜声逐渐尖锐,最后被迫发出一声不可控的尖叫,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等最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心底的悲怆更甚了,只能呆呆的抱着对方,泣不成声。
*
“果然,人多力量就大!”
看着用蓬草和瓦片勉强填补上的屋顶,温华后撤一步,一边拽起袖子擦额头上的汗,心底颇感欣慰。
她越看越觉得这座小屋子就像一个缝缝补补的床单,只不过更为破旧了些,漏洞也更多,需要人耐心仔细的去缝补,才能凑活。那些草垛像针线一样密密麻麻的铺在上面,虽然压的严实,也用石头和木条码了,但也不知究竟结不结实,能不能遮风挡雨。
但午后的阳光洒在上面,倒把这些本来貌不惊人的草条照得泠泠闪烁,如一片金色的浪花。
这也不错吧。
温华转过头,笑着看向默默擦拭着扶梯的男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对了,你——”
话到一半,却突然止住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似乎还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
啊…这可真是糟糕。
和人家相处一天半了,竟然还忘了问人名字。她的记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堪忧。而这个傻孩子也不提,就这样任她你你你喂喂喂的叫,太乖了简直。
于是她蹲下身子,略带歉意的开口:“嗯,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对方却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了一眼,似乎在斟酌什么,过了好些时候,才细细地说:“陆、陆安音…”
“温姐姐,我叫陆安音。”
风声停了好一会。
眉眼细长,肤色苍白的男孩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他似乎十分怯懦,看起人来习惯从下往上探去,像开在山谷里的一朵清清秀秀的睡莲。
眸子里有莲叶晕开的香气。清冽而潋滟。
这副知礼又干净的模样,反倒不像是个乞丐了,而是某些世家流落出来的小公子。
温华仔细的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揉揉他的头发。
“好啦,”她笑着拍了拍沾灰的袖口,站起身,“我该锄草去了,你先休息一会吧。”
陆安音看着她往前走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目光随即又移到了地面上一绒枯死的羽叶上。
他不是这里的人。
自己的家是在一个很大的草原上的,上面有成群的马和羊。
冬天,还会下一层薄薄的白雪,像巨大的轻软的羊毛毯子,覆盖摘在这广漠的莽原上,闪着寒冷的银光。
他时常在冬日里看雪。也曾从马背上摔下来,把地上凉凉的雪花扬得满天散落。也随着母亲一同回京城探望外祖父。
但他不是这里的人。
跨过几座延绵不绝的山,绕过微波粼粼的湖水,再坐上几天的颠颠簸簸的马车,那才是他的家。
温华撇过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见到这孩子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坐在板凳上,盯着地上一小片叶子发呆。略微干枯的长发像三月里蓬乱的丝绒,颜色很浅,接近棕红的栗色。
大抵不是这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