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猫孩
温华就用花篮取了些染色的材料离开了。后来走进房里取布,看见床上鼓起的一个小包时,才想起自己家还有个凝春没见过的“天外来客”。
“小五,家里来人了,你可不要被人家看到你的耳朵尾巴。”她说,然后顺带放下手中的花篮,去衣柜里取一些织好的白棉布。
床上的小鼓包动了动,过了一会,才缓缓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圆脑袋来。床上半睡半醒的漂亮少年眼睛乌亮,里面还挂着些未睡醒的水珠,像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
他缓缓打了一个哈气。
还未睡醒,人已经从床上挪了下来,然后没骨头似的又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动了。
“……”
算了,不管他,反正这四天来他就是这样睡睡睡,白天睡一天,晚上跑没影,标准的夜猫子。大不了让他晚上趁凝春睡着后在溜出去好了,省得被看到又是一堆解释不清的麻烦。
温华心里细细盘算了一会,很快就拿好东西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虽然她和许凝春分工明确,也确实是做了这么些天熟悉了工序,但如果要认认真真把它们做得完美,还是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一天时间就过得很快。
温华上午抬起眼看天空,云还是白白的,像蝙蝠一样张开双翼;到了傍晚,太阳就几乎全落下了,独留一点金色的边边。天空从中往两旁分裂成两大块云,像王母娘娘划下的蓝色银河那样割裂开,一般灰一半明,像火光照耀下人忽明忽暗的面孔。
小五这时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打了一个哈气,走到窗边,正好看见温华手里挎着竹篮,身边跟着陆安音一点一点地从院子外走回来。
他们两个的影子随着光影的变幻和余晖的消失也一点一点的黯淡了,淅淅沥沥的像雨,没有节奏地在路面上摇晃。两人的脸上皆是挂着笑意和光亮。
小五静静的看了一会,瞳孔里的那两个人影逐渐扩大,逼近,而后“啪”地一声,又重新变得黝黑深沉。
没等她们发现,他就把窗关上了。
关完后,他还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疑惑,精致像人偶样的脸不再死气沉沉,终于生动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生气。
但具体是气什么,他又不知道了。隐隐约约只感觉得一层薄薄的薄膜好像把他同那两个从夕阳下走回来的人间隔开。他们踏着夕阳回来,他却是踩着黑夜离开。
格格不入。
毕竟自己是妖,和人不同并不怪异。
小五心想,抬头向天上望去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起了浓云,黑乌乌的,在月亮那围了一圈,星星全都盖住了。
太难得了。
这简直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天气,这样的晚上最适合妖物外出。
他的脑海里一时布满了各类妖妖鬼鬼,人人神神,漂亮的面孔也逐渐扭曲,到最后甚至忍不住掐着脖子干呕起来。
恶心。
真恶心。
小五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突然又咧嘴笑了。这笑咧得极开,几乎到了耳朵那,笑的夸张也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声笑起来,声音脆而清亮,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意味,笑到最后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然后就有泪珠从手指的缝隙中匿出来。
“我是妖我是妖我是妖……”
过了一会,小五就停下来了。垂着头边往外走边这样喃喃。他大大的眼睛还湿漉漉的,面上的表情消失了,重新变得空洞而僵硬,像人偶那样。
温华一打开房门,就正好和他面对面碰上。
她眼尖地发现对方脸上淌过的泪痕。
这祖宗怎么了又?
本以为回来后他铁定不在了,没想到人倒是在,行为却又怪异了起来,也不知哪里伤了他的心神。
“怎么啦?”她赶紧关上房门,转身就将他抱在怀里。
小五和她一样高呢,抱起来总是像在抱一个没长大的少年。只不过这个外表像天使一样的少年心却是黑的,黑不溜丢。像白莲花那样,长着黑心的莲芯,柔柔弱弱又乖乖巧巧的飘在水面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无毒呢,伸手一摘,就被他带刺的枝拉近了水里。
以后就叫他小白花、黑心莲。温华心想。面上却更加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又轻轻地问了下:“你怎么又不开心了呀?”
小五从她脖颈那里抬起头来,表情竟然有些失真,懵懵懂懂的样子,“阿文,为什么我是妖怪呢?”
他问。
然后把下巴磕在对方肩上,脸挤的像包子,全身的重量也靠了过去。
温华捏了捏他的脸,突然觉得他好可爱。
“唔,我想想…….”温华歪过头,很认真的想了一会,道:“我觉得当妖也没什么不好。就像猫当猫,人当人,狸猫当狸猫。”
说到最后,她甚至笑了,边笑边摸了摸小五的头。
手底下的头发并不想猫咪的毛发那样蓬松,却光滑而柔顺。
人当人,猫当猫,狸猫当狸猫,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设定和理由她没办法对这个原住民解释,却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妖既然注定是存在的,那便没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存在是没有理由的。”
她在心里说,然后又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声。
“你如果不是妖的话,我就死了。你如果不是妖的话,我就不会遇到你,不会喜欢上你。”
“是妖才好,神通广大有本领,不像人那样脆脆弱弱的,刀枪不入神鬼不怕,不好么?”
温华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头发,半垂下眼,细密的眼帘在她眼底下扫下一小片阴影。
当妖有什么不好?比起人的脆弱无力,他们生来便有妖力和法术,祖辈的法术会通过血脉继续传承,妖力也会因血脉而决定是否强大。小五生来强大,也就生来无惧,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又有什么不好呢?
对比身为人的她,倒是处处受拘束,处处都要用尽身为人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