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塔在上
关门。
施乌回到自家。
此时是下午五点三十二。
现在想来,归宁和他描述了整个下午,传达的信息并不多。
施乌一面想这些古怪东西,一面做饭。
沥米……切菜……
归宁所说,梦和镜面反射异常,是因为另外的空间干扰。那空间名为阳世,有这名称,是为致使异常的因素在那面极致浓郁,宛如山之阳面。而人世的这类致因稀薄,她们称为阴世。
她们称呼这致因为秽业。秽业存在与她们身中,改变外貌,强韧躯体,给予超自然能力,也带来压力。秽业与压力共增,当身心压力超越极致,承秽者或更进一步,或失却理智,成为与她们对抗的存在。
那些存在名为祟鬼。祟鬼多来自阳世,承秽者变化而来的疯乱一阵便枯萎而死。
祟鬼身处的阳世时时吸引具有秽业的事物。为逃避这运命,承秽者按照时限前往阳世或伪阳世缓解引力,施乌饮下的那种药物,只可极短暂的延缓。
那伪阳世名为浮域,是阳世与阴世相互接近的产物,像大水泡间的小水泡般的存在。
阳世与阴世间亦有通路,然而已是承秽者与祟鬼的斗场,战况惨烈。
施乌这样的新人,会在归宁这般熟手领导下清理浮域,积累经验。
这浮域似乎与群体潜意识关联,然而近乎所有的现代技术涉及关乎秽业的事物都会失效,难以建立理论。
归宁所述大致如此。
待施乌吃罢晚饭,已经晚上六点四十三。
往常这时,他应当坐在电脑前,看直播,玩游戏。但是桃酥已说,明天就启程。再消磨闲暇,似乎不妥当。
又不能打扰归宁她们,她们也正为浮域准备。
施乌洗刷了碗筷,取出那副卡牌来。这副卡牌本来是五十四张扑克牌,但他用墨水笔画上了一起莫名的图案,它们有了新效用。
第一,像飞刀一般飞刺,自动修正轨道,;二,在以某种速度接触一定密度的介质时,可使使用者穿出这介质,持续约十秒,短时多次使用有耐药性;三,开门,打开任何门(为区分,他称一为卡牌,二三为符纸)。
施乌四面看看,没有练手的,而他对撬门溜锁没有兴趣。思来想去,现在锻炼,弄得一身酸痛,不如养精蓄锐。
于是他便睡觉。
合眼,那些怪异信息似乎在意识之下活动,难以睡去,直至……
庞大的存在似乎终于显现,施乌猛然睁开眼睛。
四面不是他的房间,这是无垠的昏沉,无天无地,只是晦暗。这比夜还黑暗的世界中,一点微微的红芒,是那东西的眼睛。
施乌记得这感觉,这是梦中碎窗的存在。
引力于他睁眼的一瞬出现,牵引他坠向这恶意的红瞳。他似乎听到那东西动作的声响,危机如离弦之箭袭来,施乌反倒不害怕了,他要睁开眼,看看自己的死法。
那东西极近时,施乌才看见,镜中作祟的同是它,它那病紫的似腕足似藤蔓的肢体,施乌再难遗忘。
随即,他穿过了它,像光束穿过黑暗,接着,雷声,这晦暗中展开新的空间。
夜将至的时刻。
余晖依旧,半片斜阳浸入湖中,那湖占据一方天际,不见边界,湖风习习,不见水纹。
夜的那部分,一座塔。塔之上,乌云盖顶,雷电闪闪,盘结汇聚于塔尖;塔之下,灰土一片,不可数的无名花类遍野。花海中,一行四人走近塔。黑灰的塔,烟黑的塔壁,无窗。
只一眼,施乌望清那四人。两个亚裔人种,一男一女,男的领首,腰挎剑,女次之,握一支权杖;一个白种人,厚重风衣,一只小权杖;最后,一个女性机器人,背后收合着两翼,提着一只长枪。
随即,梦碎。
醒来,呕吐感随即至,施乌奔去厕所。待他吐完洗脸,再看镜中。
不见镜像,镜内是塔,夜的塔。他绝不前去的塔。
擦干水渍,施乌回到房间。夜灯开着,即使他醒来就奔去厕所,他仍记得,他并非在床上醒来,他梦游了,在写些什么。
桌上摊开一张纸,他梦游时在上面写画。他看得出,这是一个阵法,用于冰封物体。
上次,他毫不记得自己有异常行径而取得了卡牌制作法,现在,他梦游。
下次,他是否就如看电影般,看着自己动作,随秽业的增长失掉自主?
施乌撇开这个。现下有危机更紧急。一,他肯定被那个腕足祟鬼锁定了,虽然不知做法;二,绝对有阴谋缠上他,不定这梦游也是它们计划之一。
……那个奶茶店的男女……
回忆中,那女人笑意更浓,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了声音:
“嘘——”
看看时间,五点三十八。
时间在晨跑中过去。施乌自大学毕业独居,不工作,继承父亲的房产,出租两套。然而晨跑时又有了问题,那两房客之一退了房。
处理了事务,已是中午,施乌去那小店看看,归宁她们整理东西。桃酥将他拉到一个群内,群内共五人。另外两人名叫张毅兴和余秋实。群内有关于秽业的文档,施乌打开看看,内容比归宁所说的全面。施乌再从桃酥那里听到晚上出发的消息,便回去了。
文档记录的被归宁漏下的内容是:
承秽者运用秽业时必须避开普通人。普通人目见秽业事件,必定会遗忘,但是秽业已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多次目睹秽业加深印记,当达到限度(限度因人而异),他们将记记起秽业事件,成为承秽者。这是承秽者们避免的。
秽业如同物理意义的质量,质量会扭曲空间,吸引其他事物。而秽业同样扭曲事物,吸引具有秽业的事物。
秽业的增长方式,包括而不限于直视祟鬼、浮域、阳世,运用秽业,记录、查看秽业事件,推理出关于秽业的规律。
施乌和群内打个招呼,闲聊几句。
至夜。
灯火阑珊。
归宁一行五人乘地铁抵达高铁站。踏入站内的一瞬,施乌猛然看向一侧,那里有如夜中的萤火般显然的存在。
是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