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爱上了她

江海拨通钱有用的电话,可老钱实在没有功夫听他唠叨。女上司今天参加个活动要走红毯,发狠穿了双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高跟鞋,鞋头尖得有个洞就能当针,鞋跟的高度比脚掌还长,全靠小猪蹄子似的大脚趾头尖点在地上,走完红毯就残了。休息室里,老钱正捧着那双猪蹄子给贴创可贴呢——迪士尼公主图案的创可贴。

女上司娇喘阵阵:“哎呦,哎呦!疼死了我了!谁说这破鞋又高又舒服,时尚杂志都是大骗子!哎呦,老钱,你怎么买小女孩用的创可贴啊!”

老钱头也不抬,跟绣鞋垫似的精致地往蹄子上粘了个爱丽儿公主:“您不就是个小女孩嘛!”

江海要是在场,早把鱼头咖喱喷得漫天飞舞了,江海不在,钱有用也被自己这句话弄得受了致命性内伤,早晚上面吐血下面便血。好在他定力强大,忍住,保持着谦卑的微笑。

江海电话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来了,钱有用腰间震动——有前途的人从来不在领导面前让手机发声,钱有用为了防止自己从话筒这边吐到江海那边,按断了电话,又捏起一片白雪公主的创可贴:“来,我们再贴一张!”

女上司舒服得往沙发上一靠,叹了口气:“小钱啊,你想不想到市场部锻炼一下啊?”

顿时,钱有用涕泗横流,一切付出都值了!

车上,梁缘稍有不安,李思汗却无事一般,一边听着英文广播,一边一如既往地例行问候:“今天怎么样?”

“还那样。你怎么这么晚?”梁缘看了一眼李思汗,发现他自在得很,仿佛刚才看见的只是人打哈欠猪散步。

“你们大陆那些官员,你还不了解,一个个肥头大脑,吃饱喝足就惦记上赌场,还有一个什么工商局的,偷偷问我有没有人妖看,我看他就是人妖!”

“也不都这样。”

“十个有九个半!剩下半个更变态!不管他们啦,事情给我办了就行!”

俩人又聊了一会在BJ开酒店的事,看架势,李思汗是真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里,梁缘感觉不爽,是不在意还是心里有话就不说?

“你怎么不问问刚才那人是谁?”

李思汗耸耸肩:“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追求者,从印度追到新加坡来,我老乡!”

“哦,BJ男孩,他家是做什么的?”

“他父母都过世了!”

“那没什么可说的了!也帮不上我什么忙!”

“你怎么就想着你的工作,你不问问我们俩在干什么?”

“有什么可问的,他又不是厨二代汪小菲,就是个普通BJ男孩,要能力没能力,要努力没努力,要魅力没魅力,就会耍贫嘴逗咳嗽,骗骗别的小姑娘还行,骗你是没希望的啦!”

“嘿,你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再说,你凭什么说他骗我?”

“小姐,我见的人多了!我不是白大你7岁的!”

“哼,你就不怕我跟他跑了?”

“不可能!”李思汗笑着,那笑容让人看了就想痛扁。

“为什么!”梁缘侧着身体对着李思汗,李思汗的侧面很有立体感,算是一种帅,但是梁缘皱着眉。

“因为,那种男孩根本满足不了你。你需要的东西,只有我能给你。你手上的戒指,你开的车子,你现在的身份,你未来的身份——那个男孩能给你吗?能给你你还在新加坡干嘛,直接跟他回BJ!”

“李思汗,难道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势利和现实的人吗?”

李思汗像看怪物似的看看梁缘:“你是学商的,我是经商的,我们商人如果不势利不现实,还赚什么钱?势利和现实不丢人,装清高才丢人!小姐,如果你不是个BJ女孩,我母亲会同意我们的事吗?也不想想!还不是这么一回事……”

梁缘一激灵,伸出手打断李思汗:“你等等,你怎么会这么说,难道你们想利用我?”

李思汗呵呵笑着:“当然不是,不要讲利用这么难听的话!我本身也很喜欢你嘛!”

梁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停车!停车!”

“干什么嘛!”

“停车!”

李思汗只得靠边停下车。

梁缘盯着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吞吞吐吐,今天你必须说清楚!”

李思汗很无奈地摊开手:“要我说什么?我们家想在BJ开店,你恰恰是BJ人,这是不是就是缘分吗,就这么简单嘛!”

梁缘依然心存怀疑,可她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可被人家利用的,不管怎么看,都只有她攀高枝的份。

李思汗见梁缘的刺渐渐顺下去了,伸手拍了拍梁缘的脸,又顺便在梁缘腿上摸了摸,见梁缘没有反应,便越发大胆起来,寻梦,撑一支长蒿,向着青草更青处漫溯……梁缘对这样的调情非常不适,躲来躲去,弄得李思汗胳膊拐不过弯,他住了手,艰难而恳切地说:“RITA,我都35岁了,这些年非常辛苦,好不容易找了你,你又不让碰,要不你帮我……”李思汗大眼睛里满是水汪汪的苦楚,不容拒绝,梁缘只得接受了这套莫名其妙的理由,男人是狡猾贪婪的,你守住一个入口,他自然惦记别的……

回到学生公寓,梁缘把自己扔到床上。这是一个动荡的夜晚,有人动了她的心,有人动了她的身,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持住自己。梁缘冷静地想过江海,如果她是一个生于小康之家的女孩子,她肯定会喜欢他,因为他符合一个女孩对男朋友的全部想象:适龄、帅气、活泼、体贴。可惜她不是,所以她根本不会动这根筋,江海对她来说太肤浅,太弱了,她迫切需要的是能够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力量。不要问她是否真的爱李思汗,无所谓,李思汗到底爱不爱她,也无所谓,因为,理想高于爱情。

窗外,热带特有的芒果树的香气随着夜风飘了进来,梁缘深深吸了一口气,团起身子抱住腿。来新加坡快三年了,她早就从心里爱上了新加坡,包括那芒果树的香气。她必须留在这里,绝对不要再回BJ!为了这个目的,为了一辈子都能呼吸到新加坡芒果树的香气,梁缘告诉自己——我不会迷失方向的!

江海可惨了。和梁缘分手后,他拖着因为沮丧而倍加疲惫的身躯到lakeside 的地铁站准备坐车回去。等车的时候,突然感觉饥肠辘辘,吃鱼就是没有吃馒头给力,吃两口饱了,俩小时就饿了。正好手里有打包的小点心,江海站在站台上吃了起来,车来了,江海上了车,屁股刚碰到座位,一位地铁工作人员就将他拉了起来。江海一头雾水,心说,这回我可没带LEG!

“跟我来一趟!”

“为什么?”江海理直气壮。

“因为你有offence,请出示你的证件!”

“我只有学生证!”江海心里忐忑,生怕人家告诉他这是野鸡大学的野鸡学生证,不管用。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倒是没提出异议,江海松了口气,可还是被请到control station,那位工作人员二话不说,刷,开了张30块钱的罚单——原来国内外开罚单的举动都一致的潇洒!江海举着罚单,因好笑而颤抖着问:“这又是为什么啊!我干什么了你就罚我?”

“自己看。”工作人员不苟言笑指了指offence一栏,可怜江海刚开始发誓发奋学英语,哪里看得懂,他说:“写得太乱,看不懂!”

工作人员白了他一眼,指着哪行字:“consumption of dessert——吃点心!”

江海眼睛瞪得比他吃的点心还大:“吃吃吃点心还罚款,我要是吸毒你还不直接把我脑袋拧下来!”

“对不起先生,新加坡法律规定,公共交通里面不能够吃东西。”

江海眼睛瞪得更大了:“为什么啊,我饿了怎么办?”

“你可以在外面吃啊,吃完进来。”

“为什么不能在地铁里吃东西?”

“为了安全和卫生。”

“可我没到处扔垃圾,你看,自己拎着呢!”

那官员好脾气,不烦:“你的点心掉渣紫啊!”

江海赶紧抹抹嘴:“没有,我从小吃东西就干净,我们那片出了名的,好多小孩都来我家参观学习!”

“你把点心弄到别人脸上了!”

“开什么玩笑,更不可能了……”

官员打断江海:“你刚才擦嘴了,用的是手心,然后你用手去拉扶手,别人再拉扶手,又抹了一下嘴——所以,你还是破坏卫生了!先生,这就是新加坡的法律!不仅不能吃,喝水也不可以。一口三百块钱。请你去Land Authority交罚款,在小印度。14天之內不交或者拒绝此罚单将被法院起诉。再见!”

江海气得无话可说,这是什么鬼地方的鬼逻辑!

从地铁爬出来,外面已经是月上棕榈树梢,还有十五分钟,今天就终于过去了。江海回味着这一天的遭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希望背后都是更大的绝望,老天爷许是猫科动物,专门喜欢像猫玩耗子一样把玩人类,尤其是把玩他江海——你觉得我很好玩吗?江海生气地对着半空大声问。东南亚的晚总是蓝得深不可测,风已微凉,凉得恰到好处,既适合拥抱又不会出汗,真是一个男欢女爱的好时段!幻想了一秒钟梁缘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江海的心就碎得像摔在地上的水银暖壶!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完整的思念和心痛。他妈的单相思!

江海看了看手里的点心袋子,很气愤它怎么还在他手里,一把扔了出去——奇怪,等了五分钟,也没有听到口袋掉在地上的声音,难道,老天爷给截走了?

江海纳罕地回头,震惊地五体投地,只见一位警官先生捧着他的点心袋子,正耐心地等着他。

“这……”

警察将点心袋子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潇洒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罚单:“根据法律规定,随地扔垃圾,罚款一千新元。”

“什么!你们丫穷疯了,一千新元!你看我长得像一千新元吗?”

警官很职业,根本不跟这个失恋的外国人较劲,开口闭口都是新加坡法律规定。

江海好奇心上位:今天还真是适合倒霉的一天,我倒要看看还能怎么更倒霉!于是仗着混劲,一把夺过罚单撕个粉碎,还不过瘾,来了个天女散花,大钻戒和加长宝马在纷纷扬扬的碎纸片中也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