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爱上了她
义安城里的TIFFANY专卖店,阮奎英第一次来到这种高级地方,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眼皮还不由自主地哆嗦。这里的灯光也因了钻石比别处的高贵明亮,原来灯泡也是有命运的,比如那些直接进了厕所的。店里充满了中国大陆个地方口音,但是买银首饰和素戒和碎钻的多,买克拉级大钻的少。江海一进去,直接奔钻戒柜台,凭着卓越的敏感度,找到了与梁缘那颗钻戒规模相似的一枚,一问,45000万新币,高于自己预算,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阮奎英已经傻了眼,一会看看江海,一会看看钻戒,一会数数零。
“老阮,你卡里有多少钱?”江海把阮奎英拽到一边小声问。
阮奎英下意识一捂口袋:“没带!”
“赶紧拿来,怎么当小弟的!”一个黑虎掏心,阮奎英的信用卡就到了江海手上,阮奎英又急又不敢违抗,皱起一脸苦相:“大哥,不是我不借给你,我是担心你、你怎么还我!”
“我亏待过你吗?这俩月你吃我喝我还少吗!你额度多少?”江海答非所问。他倒不是想赖账抢钱,在他心目中,这点钱实在构不成压力,父母留下的那座小金山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金山!况且,江海自小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有高人一等的好运,虽然目前尚还泯然众人,但是他从不藐视自己。
江海略微估算了一下,拿着卡走向柜台,直指一枚标价60000新币的小石头金属圈,整个商店顿时一片肃静,每个人目光都变成了追光灯罩在江海身上。江海注意到气场的变化,心说30万人民币你们就傻眼了,真没见过世面!他面不改色心不跳,食指一挥,说了两个字:“包上!”
这七八年以来,RB大豪客渐渐销声匿迹,不是满世界跑够了在家养老,就是改骑破骑自行车环球了,大陆大豪客成了全球奢侈品专卖店的新征服者。TIFFANY的店员早就见惯了这批新豪客,深知他们的癖好,他保持着训练有素的绅士做派,像外科手术一样隆重地带上白手套,细致而缓慢地取出小矿石给江海主要是给探照灯们验看,然后又拿出深蓝色泛着高贵光泽的丝绒盒子,将矿石放进去,再展示一次,合盖。俯身从柜子里取出令所有女人眼睛发潮的知更鸟蛋蓝色的包装袋和洁白的丝带,娴熟地打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令人一辈子不忍拆开。
终于,江海用丁人人的钱,加上自己卡里的现金和额度,又刷光了阮奎英的额度,拥有了这颗小石头。阮奎英早已看傻了眼,江海戳了他一下,冲他一歪头,阮奎英关键时刻上得了台面,众目睽睽之下,双手规矩地从店员手里接过小口袋,跟在江海身后出了门,小胸脯挺得简直男女不辨。
小矿石在手,江海一身轻松,人生都升华了。至于怎么还丁人人和阮奎英以及梁缘的钱,甚至怎么吃下一顿饭,他根本不在意,生命短的可笑,不如把它挥霍得干干净净!
“大哥,你太有魄力了!男人!爷们——儿,汉子!”
“是爷们儿,儿化音说不好就别说,让人笑话!”
“再说两天就说好了!大哥,这戒指要送给谁?”
“当然是送给你嫂子!”
“我嫂子?在哪里?”
江海突然一拍脑袋,坏了,所有钱都买了戒指,求婚仪式的预算没留!
“老阮,你们越南人都怎么跟女孩表达那个——爱,赶紧跟我说说!花钱越少越好,不花钱最好!”
阮奎英想了想,神秘地凑近江海的耳朵,一番描述,看江海表情,相当满意。
宿舍里,梁缘坐在书桌边,她刚刚替导师写完了一篇论文,将自己的智慧贡献给导师去获取一个项目基金。导师对她很好,可是压榨她的智慧也是丝毫不心思手软,这也不能怪导师,这是国际惯例,也是她心甘情愿,因为她坚信付出将得到回报。梁缘伸了个懒腰,看到指间的钻戒,她将戒指小心地退下来,别看只是小小一枚戒指,只有脱下它,才知道它是多么的沉重,脱下它才感到轻松。梁缘对着灯光看着戒指,钻面和爪间的缝隙里有些污浊了,她打开一个小小的电子首饰清洁器,将戒指扔了进去。立刻,戒指像小鱼一样吐出无数细密微笑的水泡。梁缘看着戒指,心想,虽然这是一枚正宗的求婚钻戒,可是不管是她还是李思汗,竟然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让它履行它本来的职责。李思汗只不过拿它当个过场,在他心目中,所有女人都吃这套,甜言蜜语还有那些幼稚的承诺是没有钱买戒指的男人才需要说的。而她,一直清高,最终也不能免俗地喜欢这个东西,何必那么死板呢,拥有它比仪式更重要,哪个女人不喜欢它呢?梁缘从首饰清洁器里捞出戒指,经典的八爪钻戒,精致,一颗绿豆大小的钻石熠熠生辉,20万人民币啊,她们家所有家当加起来也不值这么多钱,都凝缩在这个小石头里了。她喜欢它的造型,喜欢它的价值,喜欢它在别人眼里的映像,那些嫉妒的、羡慕的、酸溜溜的、绝望的、渴望不可及的眼神,她都喜欢,狠狠地喜欢,因为这些眼神她都曾经不计其数地给过别的女孩,如今,都还回来了,而且将加倍返还!忽然,梁缘想到江海的那些混账话,仿佛他在眼前似的,脸气得发白,又恼火得发烫:“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你这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梁缘将戒指套进中指,伸远了手欣赏着,未来的美景浮上心头,从这个角度说,无论如何都要感谢、要爱她的真命天子李思汗,虽然决定跟他好是一种牺牲乃至于是痛苦,虽然跟这个人谈情说爱永远乏味,是的,他打心眼里觉得浪漫是蛋糕上的裱花,看着花团锦簇,吃进嘴一股子工业色素味,真正高级的蛋糕,都是素面朝天满腹锦华。“RITA,记住,所有小男生喜欢给女孩的那些东西我都不会给你,因为我给你的是西瓜,不是芝麻!”他舍得为她花钱,据说,这是衡量男人是否真爱一个女人的标志,他应该是爱她的,如果不是爱,又能是什么呢?正想着,李思汗电话来了,梁缘赶紧接通,语调的温柔娇媚吓了她自己一跳,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撒娇的功能:“喵!哈哈!”
“淘气!还好吗?”李思汗没有听出异样,一如既往地问候。
“好啊,你呢,又想我了?”
“没顾得上想,今天很忙!你妈妈最近身体好不好?”
梁缘就像放在BJ冬季五六级东北风里的热咖啡一样,醇厚浓郁的热情被吹得七零八落。按理说应该习惯李思汉的煞风景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沮丧。
梁缘看了看钻戒:“挺好的。”
“她需要什么东西不需要?你做女儿的要孝顺些!”
“这个用不着你提醒,你找我什么事?”梁缘心里很不耐烦,妈妈需要的就是钱,但是这话说不出口。
“没什么事,刚给你卡里打了一万块钱,告诉你一声。”李思汗说话从来都像播报员,听不出立场和语气,也不容置疑。
不咸不淡说了两句俩人收了线,梁缘靠在床头,心里的感觉很负面,每次李思汗给她钱,她都觉得仿佛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脱了衣服我看看,女人脱了,男人冷静看了看,什么礼貌不礼貌的表示也没有,只是让女人再穿好衣服。梁缘她抚摸着自己的肩膀,心里痒酥酥,明明已经有男朋友了,可还是要自己给自己爱抚,自己为自己的年轻身体陶醉。
江海,他肯定懂得这些,他一定为她痴迷,会对她狂热,为她心痛,从他的眼神里她早就看出来,但是,这能构成否定李思汗的原因吗?甘蔗不能两头甜,江海能给予的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算了,有人给钱就拿着花吧,世界如此之大,谁欠谁的也不一定呢!一万块新币,相当于五万多人民币,继父当年的工资是八十块钱一个月,为了迎娶妈妈,继父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作为聘礼,还花了三块钱给她买了一罐子橘子瓣糖。糖她藏起来了,想偷偷留给亲爸爸,但是藏了一年,所有橘子瓣都扭结在一起再也分不开,成了蛆虫的甜蜜城堡,可她,也没有再见到父亲。
梁缘看了看时间,摘下戒指放在笔记本后面,然后打开SKYPE,周末这个时间,梁辰在线,这也是姐妹俩约定好的时间,果然,妹妹在线。
“姐,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给你打电话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
梁辰回身查看房门是否关严,小声说:“告诉你啊,妈最近可能又要跟你要钱!”
梁缘无奈笑了笑,叹了口气:“正常!”
“姐,妈跟你要多少你就给她打个一折,记住了啊!”
“一折?为什么?”
“你自己在外面这么辛苦,还老得为了妈的面子买单,太不划算了!”
“妈也不容易,我一直让她很难受,当初生我就不情不愿,一直对我很失望,觉得我长得不够漂亮,眼睛不够大,浑身都是我爸爸的缺点集合。现在好不容易我在别人眼里出息大了,她肯定要好好让我表现,这是专门对我的爱,能理解。妈要钱做什么?”
“说是要装修房子!”
“装修房子?怎么突然想起装修来了?”
“不知道!咱家这破房子,再装修也是大灰狼扮小红帽她姥姥。”
“她提起来再说吧,说你,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老师说我专业课肯定没问题!就是英语和数学还有点差,我会努力的你放心吧!”
“梁辰,姐姐不放心!我告诉你的话你记着没有,分手了没有?”
“分了,他提出来的,我也无所谓!姐,你最近是不是找了新工作?”
“没有啊,还是原来那两份。怎么问这个?”
“我觉得你最近手头挺宽裕的,拿是不是涨工资啦?”
梁缘笑了笑:“就算是吧!”
“太好了!”梁辰那边鼓起掌来,“姐,我今年过生日你别自作主张给我买礼物啊!”
“臭丫头,有话直说!”
“我想要个新手机——要是太过分了你就当我没说,骂我也行!”梁辰一付讨巧的样子。
“没问题,128G玫瑰金怎么样?”
“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梁辰抱着摄像头响亮地来了一口,弄得梁缘哭笑不得。
“你比我幸福多了!”
“我知道,因为我有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你木有!可是,姐,我发誓,你会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妹妹的!”
“小甜嘴!你好好学习就是我最好的妹妹了!”
忽然门开了,梁母站在门口:“跟你姐说话还背着我干嘛!缘缘,我正要找你,咱们这片听说真的要拆迁了,据说卖给一个国际上有名的大公司,要盖高级公寓还是写字楼啊我也没弄清楚,反正大家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妈,您要多少钱?”
“咱家旁边李大妈家在外面加出一间小厨房,我也想学着她的样盖一间……”
“妈,私搭乱建是违法的!”梁辰插嘴。
“你小孩子懂什么,谁不违法谁吃亏!缘缘,你在国外你不知道……”
“妈您就说要多少钱吧?”
“怎么也得六七万吧?现在人工都特贵,不过别看现在觉得六七万挺大一数目,到时候拆迁按平米算,能多补几十万呢!”
“我给你5万吧,再多我就没有了。”
“行,先五万吧,不够再说。哎,缘缘,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
梁辰早就瞥见姐姐脸上闪现出的不耐烦,赶紧推着梁母往外走:“哎呀妈,我跟姐姐说悄悄话呢!您先出去吧!”
梁辰将梁母关在门外,插好门,一回头,梁缘已经下线了,只留下一只不断挥舞的小手的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