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爱上了她

半个世纪之后,梁缘回到自己房间,靠在门上歇了好一会儿,听着梁辰平稳的呼吸。她很羡慕妹妹睡得这么踏实,默默祝愿她永远这样,直到和自己爱的人睡在一起。

轻轻拧开台灯,梁缘将那盒雨花石一字排开,透着台灯的光亮,乍一看这些不值钱的石头比玉还要润泽。梁缘一颗一颗摩挲着雨花石,这是爸爸送给她的三岁生日礼物,每一颗都是爸爸在南京雨花台亲自挑选的,如果爸爸一直都在,她人生里就不会缺少爱、自信与勇气,李思汉再有钱,她也有底气去追寻真爱!“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江海!”忽然,手上的钻戒狠狠闪了一道,将梁缘从臆想中唤醒,她将手伸到台灯下,钻石凌厉的切割折射出刺眼而妖媚的诱惑,不仅仅是诱惑,而是一条坦途,通往财富和权势的坦途,爸爸和江海瞬间被秒杀了,梁缘使劲摇摇头,拿出补偿款的材料准备再研究一下,梁辰却爬了起来,原来她睡得没有想象的沉:“姐,你哭了?”

“没有啊,好好的哭什么。你怎么醒了?”

“那个……”梁辰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了眼睛,梁缘迅速抹去腮边一滴眼泪。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嗯,我前进了五名!”

“太棒了,不亏是我妹!不过不要骄傲,还是倒数十名之内!”梁辰溜下床凑到姐姐身边,俩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梁辰看着姐姐的钻戒,小嘴撅得高高的,一把拉过梁缘的手,捋下戒指,戴上:“姐,难道你真的要嫁给那个李思汉?”

“你还不同意?”

“我不喜欢他!不想让你嫁给他!”

“你管得有点多了啊!你有没有想过,姐姐跟他结婚,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当然想过,但是姐,你嫁给他多没劲啊!你受得了吗?反正我受不了!他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姐夫的样儿!”

“你想象中的姐夫什么样?”

“嗯,帅!酷!逗!贫!特聪明,特仗义,特会玩还特懂女人!”

江海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梁缘脸一沉:“光懂有什么用,还得有能力!否则还不如不懂!你以后也要小心,别上了那些就会卖嘴皮子的男孩的当,尤其是BJ男孩,好逸恶劳得过且过,没什么大出息!给你感动得人,不一定能给你幸福!”

“可是,都不能感动你的人,怎么可能给你幸福呢?幸福不就是心里一阵一阵小涟漪吗?”

梁缘冷笑:“生活充满了喧嚣和骚动,可到头来,没有任何意义——这不是我说的,莎士比亚说的!”

灯光倒映在梁缘眼睛里,两个亮点渐渐变幻成了邮轮,在眼波里荡漾。

自从那天梁缘默认爱自己之后,江海躁动了大半年的心忽然乖了起来,仿佛一块拔丝地瓜在冷水里一晃,那层糖看上去依然亮晶晶,但已经从粘稠滚烫变成了冷静光亮。他不知道这是伟大是升华还是贱,总之前所未有的满足,平静,甚至第一次有了成就感。从小到大,他没有努力做过任何事,包括高考,日子都是混着过,没有理想,愿望自然有,但总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从工作、房子到女朋友莫不如是。唯一费劲的事就是追梁缘,追来追去,意外地得到了她的身,如愿地得到了她的心,至于以后怎么样似乎都无所谓了。江海在床上辗转反侧:拼了命也要帮她搞定补偿款,然后就挥手告辞,别管她多感激,也绝不回头。什么叫爱,爱就是让对方老惦记你,但永远惦记不着。她爱嫁谁就嫁去吧,就算天天跟别人睡觉又怎么样,心也想的也是我江海。江海闭上眼,幻想着梁缘跟李思汉那个倒霉蛋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在想自己的情形,越想越兴奋,眼皮哆嗦着闭不住,再一睁眼,天蒙蒙亮了,索性起床。

早晨空气的味道是一天之中最温顺单纯的——什么东西刚刚醒来的瞬间都很纯真。江海衣服也没换,随便套了件外套,光脚穿着皮鞋下了楼,哼着最近最爱的小曲,迎头撞上了丁人人。

丁人人显然已经醒来至少两个小时了,半个小时在路上,一个半小时收拾打扮,只见她一身黑色大衣,颈间一条紫红色的豹纹围巾,手臂上挂着一个皮包,足有半个麻袋大,手上照旧捏着一个麦当劳纸袋子,很符合街拍标准。

江海笑了,就知道丁人人会给他这个台阶,于是二话不说,拿过纸口袋,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捏着油条吃了起来。那晚梁缘承认爱他之后,他想找钱有用分享,又知道他只会耻笑,竟然丧尽天良地把丁人人从梦中叫醒,兴奋地吹嘘着梁缘怎么就投了他的怀抱,怎么就感激地哭了,也就是他绅士,否则当时干什么梁缘都会同意,直到江海突然意识到对方一直在沉默,才问:“跟你说这些是不是太无耻了?”丁人人什么也没有说,挂断了电话。

丁人人默默地陪着江海,直到江海干掉所有固体和液体。

“对不起啊!”江海用胳膊肘轻轻给了丁人人一下,“没事吧?”

“要有事早有了!”丁人人幽怨地看了江海一眼,“当年你把我追到手的时候,没有这么兴奋吧?”

江海讪笑,站起来就走,丁人人不说什么,只是跟着。江海一拐弯,进了缘家小区,绕到梁家后面,那里有一堆搭小房子剩下的砖,江海蹲下来,像打量出土文物一样,研究起那堆青砖,还一块一块掂量着。

“你这是要干嘛,要砸谁?”丁人人不安地问。

江海指了指头。

“为什么,你疯了!”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帮她,没钱没权,只能出点血了!”

江海拿起一块砖,往自己脑袋上比划。这是种中下档次的青砖,就它的体积来说,密度很高,足以当凶器。江海念念叨叨地说着:“但是,砸在哪里性价比最合适呢?要出效果,但不能出人命,见血,但不能见脑浆;要真晕,但醒过来不能真傻!后脑勺最硬,可也最容易出人命。所以要是吓唬人一般都拍脑门——这是我自己想的,这事有讲究!”

丁人人心疼地要命,一把抢过砖扔在地上,拉着江海:“江海,别犯傻,不能这样!要不我帮你找媒体,给他们曝光!”

“曝光的都是国内的好人好事和外国的坏人坏事!”

“那、那我们自己发博客发微博!”

“你知道螃蟹、毛蟹、清水大闸蟹统统叫什么吗?”

“不知道。”

“叫河蟹!明白了吗傻妹妹!”

丁人人忽然抱住江海,放声大哭:“江海,我不要你这样!”

江海很平静:“人人,你想,人家拆迁办凭什么给她家补偿?她们家什么都不是,那些规章制度,法律法规就是给她们家这种人家制定的!所以,想要多拿钱,必须折腾出点动静!但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干这么壮烈的事吧?”

丁人人紧紧抱着江海,只是猛摇头抽泣。

“人人,你千万别把我当英雄,我就是个烂仔,是个混混,不配你老为我掉眼泪!”江海看着那堆砖,眼前闪现出龇牙瞪眼惨烈画面,似乎自己已经完成这个壮举,头上流血如注,一只红色大蜘蛛趴在脸上。

“那她配吗?”丁人人问,“你想过没有,就算你这么做了,她那么现实的人,难道会放弃荣华富贵跟你好吗?”

“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升华了!我已经不为了私心做这件事了!就一个想法,能帮尽力帮。她千万别为了这个就跟我好,要不以后一吵架就骂我耽误了她的豪门生活,我可受不了!”

“她嫁给别人你好受?”

“好受!心理有优势啊,她欠我的,我还就不给她机会还!太好受了!”

“你真贱!”

“从古到今,标准的情种都这么贱,你不也一样吗?”江海抽出胳膊,耸耸肩。

丁人人擦擦眼泪:“你说的对!都贱!江海,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跟我借钱干什么用!”

“可你还是借给我了!所以,咱俩有什么区别啊!”江海蹲下来,仔细挑选砖。

“不对,有区别!我没想到你会开口跟我借钱,至少说明,我对你来说,不是一般关系,还因为,我有自虐心理,你已经让很我痛苦了,我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承受多少!”

江海心里一抽,依然嬉笑着说:“今天我又明白一件事,咱俩原来都不是人!你是女神仙,我是男神仙!看这块怎么样?”

“有什么区别,这还要挑?”丁人人蹲下来。

“挑块长得俊的才配得上我这个帅锅啊!”江海做了个鬼脸,爱惜地揉了揉头,“别看就一个破脑袋,跟了我二十多年了,还真舍不得下手!”

“你一定要这么做?”

“嗯哼,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