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令
七情不灭,六欲不绝,
江湖峥嵘,尘世纷扰。
五毒恶业,惹世间恩怨。
本以为江湖遥远,没想到人心便是。
沧海桑田,时光轮转,弹指间,多少豪杰灰飞烟灭,多少红颜香消玉殒,而千年未变的依旧是人们的贪嗔痴。
2000年5月20日,庚辰龙年,辛巳月戊寅日,虎日冲猴,壬辰煞北,诸事不宜。但这天,天生异相,七星连珠,金木水火土星及日月荟聚于白羊座,民间称为曜日,大吉。
五行相易,吉凶难料。
新闻中正在播放唐墓的发掘,壁画栩栩如生,镜头一转,上面醒目的出现四句话:安息若出,神煞皆伏,图穷壁现,得之可复。
此后这四句话却在后续的新闻报道中删除了,由此引发的波澜才刚刚开始。
这个故事很长,得从我出了校门去南方开始讲起。
这是一家小工厂,下班之后宿舍几人喜欢打牌,光着膀子在风扇下热火朝天。
我虽喜欢热闹,但也适应不了这种云雾缭绕中夹着复杂臭味的污浊空气。
总是找个理由离开,这让自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还好六个人中有四个是同乡,在这个同乡即亲人的南方城市,大家已经默认了这种存在,只有抱团取暖才不至于让自己孤立,也才不至于让自己在这个不安定的城市里莫名其妙的受辱。
一个人走出去,晚上八点过后也不敢走太远,2000年的时候这里的治安还不太好,因为是打工胜地,天南海北的各色人汇聚而来,街头时不时遇到抢包的,ATM机取钱遇到打劫的,被小流氓欺负的,所以大家才喜欢同乡抱团。
走到一个街角,一个老人正在表演街头魔术,花白的山羊胡,穿着开襟衫挽着袖口,精神矍铄,仙风道骨。
地下放着一个黑色的礼帽,里面是一些零碎的纸币,旁边站着几个小孩和零星的几个大人。
闲着无聊,也出于好奇就凑了过去,先是表演的空手变鸽子,后面有表演空杯取水……一番过后,随着叫好声毕,人流散去,并没有见到几个人给钱。
几个小孩吵闹着再变一个,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随手往空中一伸就抓出几个糖果,每人拿一个各自嬉笑跑开。
这些应该是周边商户的孩子,或者本地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表演。
老人正准备弯腰收拾,我伸手摸了摸口袋,仅一张皱巴巴一百元,一点零钱也没有,纠结了一下,这可是我一周的零用钱。
但想到老人刚虽然充满无奈,还是和善的给小孩子分一些糖果,于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趁老人捡起帽子的那一刻,把钱放了进去。
老人抬起头皱着眉看了看我,只是扬起嘴角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微笑着回应的点头走开。
在下一个路口的大排档坐下,叫了一份当地有名河粉和一瓶冰镇啤酒。
六月流火的天气,经过一天的炙烤,地砖还是烫的,闷热的空气被风扇搅动着,感觉是一浪热过一浪,如果有放大镜,一定能看到每个毛孔在张着嘴巴,拼命吐着热气。
啤酒上来一口气闷了半瓶,顿时一阵冰凉的流体顺着喉管,沿着食道到达胃,然后到达全身,毛孔一紧,那种酣畅淋漓,真是瞬间天堂。
大口扒拉完,喝完剩下的酒,擦了擦嘴,起身:“老板,结账……多少钱?”
摸摸口袋,这才想起身上带的钱给卖艺的老者,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慢慢拖出来的,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清,站起的身子又缓缓坐下。
真想抽自己,怎么会蠢到没有钱就来吃喝,虽然用不上几个钱,但是这种丢人的事儿,还真没干过。
摸摸脑袋,站起身告诉老板忘记带钱,宿舍就在不远处,自己回去马上拿来。
老板先是愣了一下,我想老板不同意也是应该的,毕竟又不认识我,万一我不来怎么办?
我摸摸身上,什么值钱的也没摸到,脖子上的玉坠晃荡了一下,就先把这个押在这里,等下回来再取,虽然有点舍不得,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玉,咬咬牙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不用,不用,没几个钱,下次补上。”老板回过神儿,客气的说。
老板越是如此我越觉得歉疚,正准备把玉递过去,自己的手臂被牢牢地抓住,用了用力,竟然丝毫不能挣扎,转头一看,这不就是那个路边艺人么?
心里暗想这老头怎么这么大劲儿。
“小伙子,就一顿饭钱而已,何必把家传之物也押上?这是悖逆。”
说着帮我付了饭钱。
尴尬之中,慌忙说谢谢。
“走,找地方聊聊?”老头说。
大晚上?异乡?陌生人?找地方聊聊?我没听错吧,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不过别人刚帮了自己,也不好推辞。
“这里太热,就旁边的茶楼吧,我请客。”
老头看出我的窘迫,指着马路对面的茶楼说。
心里嘀咕一下,反正就是路对面,人这么多,实在不行就喊呗,再不行就撒丫跑呗,再说一个老头能怎么样?
于是装作镇定的说:“好嘞。”
我绅士般从老头手上接过他的手提袋,这是一个帆布袋,袋子上面带着拉链,让我吃惊的是接过的一刹那,好悬没撒手,约莫有三四十斤,因为看老头表现的很轻松,所以没有心里准备。
这让我十分好奇,就这么一个清瘦老头,哪来的这么大臂力,我这个刚出校门的体育特长生,竟然失算。
老头看出来,冲我略略一笑说:“小伙子,还需要锻炼呀”。
我显得异常尴尬,一个手不自觉的挠了挠头。
这是个小茶馆,环境清幽,这个点儿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老板仿佛认识这老头,一进门就客气的请了进去。
“老规矩,来壶铁观音吧。”我愈加困惑。
见我满脸疑惑老头笑着说:“你身上那块玉,可以给我看看么?”
“可以啊”
我也没多想,毫不犹豫的取了下来:“听家里人说,是祖传的,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不过你刚才怎么知道我这是祖传的呢?”
我一边问一边玉坠递过去。
“这是有名字的,这叫玦,玦者乃遇满则缺,君子能决断,则佩玦”。
老头说的有板有眼,但我也没怎么听明白。
心想难道这还真是个值钱玩意儿?如果能值个几百万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苦逼的上班?然后转念一想,难道老头是因为看上我这块玉?不对,是玦。
只听老头继续说道:“刚刚借着灯光看的,不是太清楚,但也能大概判断这是块汉代的玦。”
我对这些才不感兴趣,没等老头说完就插话问道:“您看,这个值钱么?”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缺钱么?即便值钱,这传家之宝是说卖就卖的么?”
我心想,什么都不缺,最缺钱,什么年代了,还在意什么传家宝呢?不过心里想着却没直接说出来。
老头把玦还给了我,然后边抿茶边自言自语说到:“白玉无暇,决堤止水,暮色苍茫,仁者方生。”
我实在听不懂他嘀咕的什么,什么决堤止水,堤坝都决开了,还怎么止水,所以也不好插话。
想到他那些绝活,不由得好奇起来,于是就问:“大爷,您那些戏法都是怎么变出来的?真的天衣无缝,看的我眼花缭乱。”
老头看看我,眯着眼笑着说:“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感兴趣么?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
这瞬间勾起我的兴致,如果会这些,岂不是人潮中最闪亮的那个仔?也不至于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吧,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偷笑起来。
直接张口就来:“师父,需要磕头么?”
说着就做下跪状,我以为只是随意的戏耍一句,没想到老头竟然变得一脸严肃的认真起来。
“拜师是要有仪式的,三天后是黄道吉日,还在这个茶馆,还是这个时间。”
说完抿了一口茶:“钱记我账上,你等下直接离开就行”。
然后起身便离开,留下我一脸懵逼的坐在那里。
我猛地喝了口茶,揉揉自己的眼睛,又对着胳膊狠掐了一下,真特么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自己怎么会糊里糊涂的多个师父,难道真的要去拜师么,跟他学艺么?
出来打工是为赚钱的,家里还有个妹妹在上大学,每个月还等着自己寄钱过去。
想到他街头赚的那几个钱,怎么够养活自己啊,当个业余爱好,变个戏法逗人一乐就可以,还真要这么正式?
这么想着再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暮色之中,这让我很纠结,但是答应的事可以反悔么?真怪自己嘴欠。
想一想还有三天,到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