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仇深之大小姐驾到

暴雨。深山。

一道闪电劈开暗夜，天空如巨嘴张合，意欲吞噬世间万物。

瞬间的光亮后，又是瀑布般又急又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下来。

雷在极厚云层中滚动，轰然闷响不绝，又夹杂炸裂之声。云层之下，群山延绵。一众活物，管你是猛兽凶禽，还是地鼠狡兔，莫不服帖战栗，龟缩于洞穴石缝，不敢与天地造化争威。

山谷之中，暴雨汇成湍流，一辆朱轮翠盖八宝车倾覆于水畔。拉车的四匹白马混身插满箭矢，倒毙于地，鲜红血液顺着雨水，流入数步之外的河流。这本是一条山涧，平时不过半人宽度，此际水位猛涨，水流哗哗倾泻奔流，错眼一看，白茫茫一片水波，竟有江河之貌。

马车之中，有婴儿洪亮啼哭声，虽大雷大雨，亦无法完全掩盖。

十数匹高头大马从山谷间隙处驰出，奔至马车处，几名腰佩长刀的骑士翻身下马，掀开车帘，一人打横抱出一名宫装少妇，另一人两手捧出一个锦绣襁褓，内中一个白净婴孩，正闭眼大哭，小小嘴巴张成一个圆形，骤然出了车轿，立时吃进一嘴巴雨水，惊天动地呛咳起来。

骑士将婴儿交于左手，右手慌慌张张伸出来替它遮雨。巴掌大的地方，抵得何事？那婴儿兀自一会儿嚎哭，喝一口雨水又呛咳，翻来覆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领头之人验过女子尸首，摇摇头，命属下好生放于马背。一提缰绳，跃马过去，从他手中夺过襁褓，熟练地放在左胸竖抱，将婴儿脑袋靠在自己肩头，右手拳握空心，在婴儿背后轻轻拍打。

余下骑士四下散开，周围看了一圈，从大雨里捡回一张相似的襁褓，上面依稀有被雨水冲淡的血迹。

“只有襁褓？”领头之人一边拍打怀中婴孩，一边皱眉，脸色难看至极。

一人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回道：“大统领，襁褓是在河边捡到，只怕……”

大统领抬头一望四周，目光落在那条临时形成的河流处，白涛汹涌，漩涡回转，这奔流之势，不难卷走一个小婴儿……

身后远远传来地动声，便是滚雷洪流，也压不住这沉浑雄厚的马蹄声——追兵将至，没时间细细查找了。

长叹一声：“生死有命。我们找到公主和大小姐，太后面前已能交差，这就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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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初起的时候，杀猪匠陈六运气好，正经过一处山洞，矮身躲了进去。等到雨势彻底收了，天空出现蒙蒙灰亮，隐约可见洞前草叶上的雨水滴落，这才打个哈欠，摸了摸腰间的尖刀，猫着腰钻出来。

山里几个村子要祭社神，早半个月就派人请了他去村里杀猪，原本两下里说定，他提前一天去到村里住下，好赶在第二天早上寅时起开始动手。

不想他昨日手气大顺，大杀四方，浑忘了这事，等到与村头的老相好困过一回觉，这才想起山里头这桩买卖，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夜路，偏又碰上这等雷暴天气，不禁大叹晦气。

沿着那条变宽了数倍的山涧走了一段——不敢靠得太近，山里头这水邪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暴涨起来，要是一个脚滑栽进去，可怜他新娶不过半年，正在家里生崽的老婆。

山涧树木稀少，草丛却有半人高。走得一段路，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

陈六循声找过去，嚯，好个白净女娃，额头上一道半月形伤口，还在朝外渗着血水。婴儿哭声不大，跟刚生下来的野猫子一样，断断续续三两声。

陈六的扫把眉毛皱了皱，女娃……也好吧，虽说不如男娃值钱，好歹也能换个三五十钱。就是这声气不够强壮，额头上也一个刺眼的伤口，既破了相，又怕活不长。

抬头看了看山崖，肚子里揣度了一回，这怕是哪里的行旅之人，着急赶路，遇上雷雨天，山路打滑，滚了下来。这女娃倒是命大，居然还有口气在。

有心想寻路上去，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拣，一则怕天亮了，密林子里头有虎豹盘踞，这山势看着也险峻，一时半会儿竟是没看出路在哪里；二则也急着去山里把活计做了，若是误了山里人祭神的时辰，山民发起横来不要命，饶是他也算地痞无赖，也觉头皮发怵；三则如今带着这女娃，爬山颇不方便。

老话说得好，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陈六不是个贪心的人，望着山崖高处，恋恋不舍叹息了几声，将那女娃抱起来，潇潇洒洒往山里去了。

“开泰六年，山陵崩，汝南主入京奔丧，半道遇贼，主与驸马被害。时主有女，尚在襁褓，得羽林寻回，养于深宫。”

——《伪国朝纪事·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