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风月

蝉儿也有些发蒙,我都进了大堂她还在外头呆立着。

没想到,这不要脸的竟然是那日游湖遇上的洛凡溪。

这才过几日,他进水的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吗?

“哟,白小姐回来了啊?”

他看到我似乎很开心,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朝我挤眉弄眼,像是早就与我相识了。

“你来我家是想干什么?”

我四下看了一眼,这里除了他和两个随从,再没有别的。

我爹听到这里冷哼一声:“羽儿,这里没你的事,先回去。”

洛凡溪抢白道:“老泰山,可别,既然羽儿在这里,咱们正好把话讲清楚。”他说着站起身来到我面前对我行了一礼。

我的余光看到我爹快要气疯了。

“羽儿,这是我们洛家祖传的金钗,还是当年宫里的太后赏赐的,现在我把它给你,你以后就是我们洛家的媳妇儿了。”

洛凡溪笑眯眯地从袖中拿出一支别致精巧的镶玉凤钗,双手捧上。

那日没有细看,如今在看他,我竟觉得有了三分顺眼,五分是厌恶,剩下二分是疑虑。

他只见了我一面,怎么就决定要娶我了呢?这其中该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我紧盯着他含笑的双目,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你沉溺酒色,不学无术!我的羽儿嫁给你,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我爹冲过来一把将我拽到他的身后,急得吹胡子瞪眼。

“我爹说的是,你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我正眼不瞧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谁知他仗着有功夫傍身,一下跃到我的身前,不由分说捏住我的手腕,语带威胁道:“你要是不应了我,有你的好果子吃。”

话说完,他狠狠地甩手,向随从招了招手,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我从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羽儿,你有没有怎么样?”我爹冲着洛凡溪三人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

“没事,爹你放心。”我摆摆手,这才看到,右手手腕多了一圈通红的勒痕,方才心中烦乱,没有觉得疼,实事上,已经麻了。

蝉儿带着哭腔扑过来,我只得又安慰她一番。

今日之事蹊跷颇多,不过他临走前的那番话证明他不会就此罢休,难道他是要仗着有个做官的老子,对我家下黑手?

花锦城不在,我连个商量的伴儿都没有。

我爹自然不怕,他虽然只是个商人,这些年也在官场上积累了人脉,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放到什么时候都万分受用。

到了晚上,我照例难以入眠,萌生了去洛家一探究竟的念头,既然花锦城的妖元与我融为了一体,就像阮星河说的那样,我也可以化狐了。

我盘坐在地,努力想着阮星河说的方法,气运全身,脉行周天,由丹田向周围源源不断散发着力量,不消片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大了,哦不,是我变小了。

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一团云,随时都能飞起来。

我试着跳上梳妆用的檀木桌,闭着眼慢慢挪到了镜子前,烛光影动下,我缓缓张开双目。

铜镜中,一只尖嘴大耳的狐狸正歪着脑袋看我,它浑身火红的皮毛油光水亮,四只爪尖都是墨一般的颜色,一双细长的金色水眸摄人心魄……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狐狸!我宁肯是花锦城那样的纯白色,起码看起来干净些!

算了,这颜色起码在半夜没那么显眼,有利夜行。

我轻松跃到了窗子上,看着遥远的地面发了愁,这跳下去不会摔死吧!

回头看了一眼锁紧的房门,我闭眼跳了下去,耳边呼啸声过,我稳稳的落了地。

还好还好,没有摔死。

寂静漆黑的夜格外渗人,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我都吓得不敢乱动,不甚明亮的月光如今在我眼中也亲切无比,只愿今夜没有乌云盖住它吧。

忽然,我的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影子,它慢慢靠近我,完全覆盖了我的影子,同时,传来一阵“呜呜”的低鸣。

我心下一寒,打了个冷战,拔腿就跑,路边幽林成排,我慌不择路闯了进去,身后的影子终于被甩掉了。

还不等喘口气,我脚下一空,滚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中。

我心中极度恐慌,想叫又不敢叫,万一引来更麻烦的东西就糟了。

好在皮厚,摔得不疼。我抖掉身上的尘土,抬头仰望洞口。

这大坑不算太深,可处在这幽深黑暗的林中,四周不见光亮,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自心头蔓延开来。

四周腐朽的尘埃将我包围,地上有什么东西拖行着幼小的身体爬来爬去,似是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惊到了。

我不敢乱动,听闻猎人最喜在这林中布下陷阱,等着蠢笨的猎物自己跳进去,我还为此嘲弄过中计的猎物。

现如今,我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不知看了多久,我的脖子也酸了,身子也觉得冷起来,可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外头起风了,夜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我只觉得更冷了。

我无比想念家里,温暖的被窝,咋呼的蝉儿,宠着我的白谷爹爹,神神叨叨的阮星语,甚至情绪多变的阮星河,还有……

为什么不变回人呢?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升腾起来,要是变成人,这样的大坑应该算不了什么,还能光明正大地呼救!

可是——我真蠢,忘了问他怎么变回来!

“有人吗!”我弱弱地喊了一声,竖起耳朵听着洞外的动静。

天不遂人愿,这个时辰还有人,那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救救我!”我又喊了一声。

除了夜风奏动万物的声响,再无别它。

这洞中并不干爽,夜愈深,雾气越浓,都沉入了这洞中,很快,我的皮毛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才不要冻死在这里头!

打定主意,我的恐惧被求生欲抢占先机,即便要死,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退后两步,用尽力气跳了起来……

很不幸,又被摔了一次。

我再跳,还是同样的结果。

我再跳,依旧是这样。

“哼哼,蠢狐狸,你这样累死也出不来。”

是幸灾乐祸的轻笑声,我耳边嗡嗡响动,辨不出这声音到底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