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璧玦
西金仁宗庆元十三年十一月初一,大雪,皇帝亲率宗室大臣前往太庙祭祖。宫内,皇后涂氏亦领六宫众人于承德殿参拜先祖。各宫嫔妃及五品以上宫人悉数到齐,独缺青鸾宫德妃。眼见吉时将至,仍不见德妃轿辇,便有素日眼红其得宠的妃嫔开始嘀咕:“这德妃再怎么恃宠生骄,也不能不把祖宗放在眼里啊。”“对啊,皇后娘娘已经照顾其有孕在身,特许其乘轿辇出行,如今迟迟不至,若误了吉时,那可是对祖宗的大不敬。”“是啊,若是祖宗怪罪下来,那可不得了啊······”
皇后轻咳了一声,众人互相扯了扯衣袖,皆闭了嘴,涂氏理了理胸前的朝珠,朝礼官点头示意。礼官唱道:“吉时到,众人行礼,跪——”殿下只听得一片环翠叮当与裙裾唏嗦之声。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将礼官打断。涂皇后喝道:“再大的事也不能耽误祭祖大礼······”于是礼官正了正神色,继续往下唱礼。祭礼结束,涂氏率众人除了承德殿,只见青鸾宫的太监徐来被人拦着跪在殿外,哑着嗓子喊道:“德妃娘娘难产,请皇后娘娘召太医入宫救治。”皇后道:“不是说德妃妹妹还有两个月才临盆么,不然本宫也不会放张太医回府探亲了。看来这张太医也是虚有其名,罢了,厚禄,你去太医院看看,让他们派最好的太医去青鸾宫。”
黄昏时分,皇帝从太庙归来,未及换衣,径直往青鸾宫赶去。仁宗年逾四十,登基十三年,一向以宽仁治国,如今国泰民安,事事顺遂,唯有子嗣一项,却是皇帝一大心病。仁宗先后共得六子四女,可是皇子却个个早殇,活得最长的是皇后涂氏所生的皇次子,却也只活到八岁。剩下的四个皇女,分别是大公主安南,皇后涂氏所出,两年前嫁给大将军王德忠之长子王伯卿。二公主为贤妃季氏所出,正值及笄之年,适配李翰林之子。三公主刚过十岁生辰,柳妃所生。四公主尚在襁褓之中,其母为王夫人。
再说青鸾宫德妃苏氏,原是安国公苏世伦之孙女,容貌姝丽。姑祖母为前朝太妃,有抚育先帝之功,先帝武宗在位时甚为敬重,苏太妃六十大寿时,苏姮随祖母、母亲入宫朝贺,偶遇当时尚为太子的仁宗尹荣。尹荣被苏姮的美貌所吸引,奏请武宗皇帝赐婚,奈何苏姮与护国公之子傅懿已有婚约,赐婚一事只得作罢。然而世事难料,就在苏、傅两家筹备婚礼之际,安国公的独子、苏姮之父苏济却卷入了昌王谋逆案,苏家被抄没,就在苏家查抄前,安国公私会护国公希望能够让傅懿与苏姮速速完婚,以保苏家一点血脉。谁知护国公翻脸不认人,不但悔婚,还参了安国公一本。苏家一众女眷凡未婚配者,充为宫奴,其余交官奴署处置。
苏姮入宫后被编入贤妃的顺和宫做了个粗使宫女,但苏姮自幼娇生惯养,哪做得了这些粗活,自然少不得天天被大宫女打罚,又因她是新来的,时常又被同级的宫女捉弄。那日,仁宗驾临顺和宫,原本粗使宫女都是要回避的,那日正好轮到苏姮扫洒宫内地面,她比平日早起了一个时辰,将地细细擦洗了一遍,然后收拾好工具回避至寝室。可是那些老宫女为了捉弄苏姮,便骗她说每逢御驾,不但宫内地面要冲洗干净,连宫门外走廊的地也要细细冲洗干净,让她趁宫门未开赶紧去冲洗地面,否则等大宫女开了宫门发现门外地未洗,必然扒了她的皮。苏姮信以为真,赶紧提了水从侧门溜出去跪在宫门外洗地。苏姮正在认真擦地,却听得头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这是哪宫的粗使宫女,御驾将至还不回避,若是冲撞了圣驾该当何罪,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苏姮忙磕头道:“公公饶命,奴婢是顺和宫的宫人,今日轮到我扫洒地面,姐姐们告诉我如遇迎接圣驾,宫门外的走廊也要擦洗赶紧,都怪我手脚慢,不过还剩一点就擦好了,奴婢马上就回避,公公饶了奴婢吧。”那太监知道又是那些老宫女在捉弄新人,但规矩不能破,可又想杀一杀宫里这欺负新人的风气,正当犹豫该如何处置这个宫女之时,仁宗皇帝的御驾已经到了眼前,仁宗皇帝喝了一声:“王全,何事?”那太监立马转身跪下回道:“顺和宫的一个宫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圣驾,奴才立刻让人把她拖下去杖责。”仁宗暗思贤妃治宫一向严谨,怎么会出此等事情,于是走上前一探究竟。结果一眼认出了苏姮,便说:“不用了,把她带到顺和宫,你还是速速前去贤妃处通传吧。”
苏姮一路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跟随大队人马回了顺和宫,一进宫便在院内跪了等候发落,满心想着这次死定了,转念一想可以早日与祖父、父亲团聚,不用再在这宫墙内受凌辱,心内倒也坦然了。
仁宗进了甘露殿后看着贤妃欲言又止。贤妃此时已经从大太监口中得知了自己宫内的宫女冲撞圣驾的事情,便跪在仁宗请求降罪。谁知反倒弄得仁宗更不好意思起来,过了半晌,仁宗才扶起贤妃,清了清嗓子,略显尴尬地说道:“贤妃,朕想向你讨个人。”贤妃素来贤德恭顺,况今日顺和宫又出了冲撞圣驾之事,她正全心想着如何平息圣怒,现在一听仁宗并未追究她治宫不严自责,而是向她讨人,忙不迭回道:“陛下看中顺和宫的人是顺和宫天大的喜事。今晚臣妾就安排她侍寝。”仁宗忙到:“侍寝之事不急,贤妃且先在顺和宫为其安排个单独的住处,其他的朕自有打算。”贤妃道:“臣妾领命,不知是哪位妹妹有此等福气。”仁宗笑道:“便是殿外跪着的那位。”贤妃满面堆笑领了命,并替苏姮谢了恩。仁宗又与贤妃寒暄了片刻,喝了一盏茶,然后摆驾回了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