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倾

少倾,二人到达岸上,暮倾瑶还未开口,便见孤隐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在黑色的天际中尤其夺目,几条流光飞舞着慢慢撞入那些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宫女的头部。“消除记忆?”暮倾瑶一怔,心中却渐渐生出了暖意。其实,他大可不必为自己这个和他毫不相关,只见过一面的人做到如此地步。“长公主可否赏脸共饮一杯酒?”孤隐浅浅微笑,那语气清凉,却不同那圆月的冷,笑意温暖醉人,却不同那日光的灼。“嗯?”暮倾瑶一时间没有从那令人心醉的话语里反应过来,也没听清楚刚刚孤隐的问题。“难道,长公主拿不出一杯酒?”暮倾瑶这才听明白这人是来讨酒喝,秀眉一挑“难道,你会觉着一个小小宫女会有酒来款待阁下?”孤隐朝着某个方向示意,暮倾摇看去——御膳房。算了,就当回报他的人情吧。她一越身,身子平直地向前滑去,直直到了御膳房大门前。后面微有响动,孤隐已经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暮倾摇虽有些气闷,但终究无可奈何,从御膳房找了一坛黑色微大的酒坛。她抱着扔有些费力,一旁的孤隐手指一勾,那酒坛便平稳的落在了地上,一滴酒液都未曾撒出。暮倾瑶叹了口气,此人,真是,明明他自己可以拿回来,还偏要她去拿,还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她摇了摇头,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酒气的醇香入口,刹那便深入味蕾,齿见的浓郁更是令人生出了朦胧之意。几杯下肚,暮倾瑶有些微醉。她望着孤隐,那样俊朗的面孔,不由得,眼前忽然晃过了尹千碧的脸,那毫不动容的眼波,那细密的喘息犹如在耳。她醉了。是,她醉了。十五年来第一次醉。而原因只有她自己明白。不是因为酒香,而是想在红尘漫漫中寻找解脱。“为……为什么,你名号为孤隐……”她轻轻问着,语气之中的醉意始孤隐眉梢跳了跳。随后,他浅笑一下“月下独立人,孤饮杯中酒。”孤饮,孤隐。原来,是这个意思。

孤隐看着这个既坚强又脆弱,既冷漠疏离又怀恋往昔的女子。他轻轻拭去她的泪,岔开话题“但今夜,终究不是我一人,独饮这酒了。”他目光如炬,灼灼看着一旁的女子。“你,想家吗?”他忽然问道,暮倾摇目光之中的感伤渐渐淡化,一字一句地说道:“家为何地?尘世纷攘,无比天涯!这偌大皇宫埋藏的白骨和四处飘荡的游魂,你信不信,死在王权富贵谍谍暗影中的会比死在江湖剑客下的人多的多!至少,后者是坦荡的……”孤隐沉默了,他望着暮倾瑶,目光变换,正要开口,暮倾摇接着说道:“若不是为了母后毕生的夙愿,为了在深宫之中苦苦翘首以盼的父皇和那些被假象蛊了心的人,这家,我宁可舍弃!我想追回的,绝不是长公主的所谓名誉!而是我不甘,不甘本该属于我,却被轻易掠夺的物事!我不得不去杀人。”她转过头,看向孤隐,她语气极快,带着一丝激动,良久,她缓缓问出四个字:“你,懂不懂?”

月色如银,脱出二人长长的倒影,女子神色激动,目光之中带着不可阻挡的决绝。男子盘膝而坐,神色带有微微的心疼,良久犹自缓缓说道:“懂。”只此一字,如刀剑锵然相撞;只此一字,如箭上待发之弦;只此一字,重如千斤。

谢谢,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