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烤鸿爪

之前昆杰虽然把事情讲得零碎,陆渊也大体听懂了。陆渊这时候脑子里面乱乱的,一直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却没有料到人心还能这样险恶。那天他喝的粥被人下了药,他刚刚喝了一点点就已经人事不知了。下药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委屈的牛二马。

这个牛二马是成环的的人,那天自己差一点点就蒙混过关了,哪知道那天晚上他与昆杰的对话被牛二马听到了,牛二马知道瑨王不信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想下毒杀了瑨王。附近的客栈都被成环打了招呼,如此一来,牛二马做起事情来自然无比顺利。

事情就坏在牛二马做事之前,去和一路随她而来的单侍卫通了气。说来这单侍卫本就是徐家的人,牛二马行事之前与他知会一声,也是应该。可是好巧不巧偏偏给尹梓这个侍卫听到了。徐家做事百密一疏,尹梓并不是徐家的人,脑子里又是满满的忠君报国,拼死将中了一半毒的自己带了出来,此刻这位尹梓就躺在外屋,就是昆杰的“二哥”。

那昆杰是怎么出来的?这个昆杰只是含含糊糊与瑨王殿下说了,可惜昆公公嘴不严实,给小驴儿知道了。事发突然,开始没人想得到他这个内侍,等大家反应过来了以后,昆公公已经从狗洞爬出来了。

陆渊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但脑子里面还是乱,偏偏腿又动不了,只能在床上干躺着,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那边瑨王睡的香,可这边东襄还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杏杏叫她不能乱,可是太难了,东襄觉得自己做不到。前几日卫旻的信过来了,说成家最近没有什么动作,让殿下放心。唉,算上今日,瑨王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消息了。

“赵杏杏,你看看你,怎么回事?经史子集,你不是一肚子墨水吗?怎么连放书都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瑨王妃了吗?”翠珠姐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自从瑨王殿下去了涿郡,就开始阴晴不定的,老是喜欢找杏杏的茬儿。

杏杏原先发着呆,突然被翠珠姐姐一吼,小脸吓得一白,然后就开始“啪嚓啪嚓”掉眼泪,好一出杏花带雨。

“怎么?杏杏还不是瑨王妃呢?你就想进瑨王府上当侧妃了吗?”殿下听见动静,出来就把翠珠姐姐堵得哑口无言。

“殿……殿下。”翠珠姐姐两个字说了半天,手猛地往脸上抹了一把,也不向殿下告退,直接就跑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

“小驴儿,帮本宫拿坛酒,本宫累了,想醉一醉。对了,杏杏别哭了,陪我喝两盅吧。”

杏杏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跟在殿下后面进了荣化殿。

“别哭了,擦擦吧。”殿下递了块帕子给杏杏。“本宫听说赵家的十一小姐,自小就是大家闺秀,从来没有失态过。怎么?这几年当宫女当傻了,连《女则》《女训》都不记得了?赵杏杏,你要是真想当瑨王妃,就别哭。四哥以前再怎么闲云野鹤,到底姓陆。哼,姓陆的没几个心不硬的。陆家的瑨王妃,被人说了几句,就哭成这样,呵!”

殿下说得真狠,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不过也管用,杏杏刚刚还哭得满脸通红,马上就停了。我听着这话,怎么都不得劲,大家闺秀难不成连哭都不能哭的吗?小驴儿突然就同情起平日里被众星捧月一样护在人群中的富家千金们,真惨,还是我这样的小宫女好一点。

殿下和杏杏两个半斤八两,也是酒逢对手了,不一会就双双见了周公。小驴儿驮完了这个,又去驮那个,大冷天里出了一身汗。可是没完,翠珠姐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我走到院子中间,正好紫雁姐姐也在,端着个烛台,大概也是在等翠珠姐姐的。我困,紫雁姐姐也困了,于是我们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叙着话。

其实我是不大喜欢和紫雁姐姐这般“秉烛夜谈”的,紫雁姐姐平日里不大说话,我摸不清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是觉得紫雁姐姐一直都是一道很模糊的身影,在这荣兴宫里面好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紫雁姐姐说话声音太小,还不如蚊子哼哼的声音大,小驴儿竖起驴耳朵也听不着,只能打哈哈过去。反正紫雁姐姐也说不到什么要紧的事。

戌时过了,掌灯的都睡了,小驴儿冲一会等(打瞌睡的方言),再睁开眼睛看看,还是没回来。

“啊?怎么了?”我一觉醒,就听见门外面乱哄哄的,小驴儿的瞌睡虫都给吓跑了。

翠珠姐姐是被人两个公公用门板抬回来的,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我抖着手指放在翠珠姐姐鼻子下面探探。

“放心,还有气儿呢!看样子是你们宫里头的人了。”又是个公鸭嗓。

“回公公,是。”说话的是紫雁姐姐,依旧是蚊子哼哼。

“可算是找对了。你们这个宫女,胆子不小,在上林苑的花园里面烧东西,被逮到了,按宫规罚了二十板,你们抬回去吧。”

我和紫雁姐姐把翠珠姐姐抬进屋了,剪了衣服偷偷上了药。因为按规矩,宫女挨了罚是不能上药的。自从回来,翠珠姐姐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松开过,大概是疼的紧,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不是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到底是那朵云值得翠珠姐姐如此啊!

翠珠姐姐烧了起来,床前得有人守着。我之前眯了一会,还不太困,就把紫雁姐姐先赶回去睡了。夜里翠珠退了烧,也踢了被子。我给翠珠姐姐盖被子的时候,姐姐怀里掉出来一个荷包,上面的如意纹和瑨王殿下的玉佩是一样的。荷包显然是被烧过的,边角支支棱棱的,又被人小心把火灭了。不过荷包的绣工很好,烧成这样,怪可惜的!

我在翠珠姐姐床边趴了一夜,等到我醒的时候,东方刚刚露出了一点鱼肚白,翠珠姐姐夜里应当是醒来过,给我身上搭了一件衣裳。我用手试试姐姐的额头,不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