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最后和迟暮一同回来的还有柳兰。

　　两人是在门口碰见的。

　　四月底的天气宣城已经开始闷热了，柳兰一回来换了鞋就直奔浴室洗澡。

　　洛南风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手中端着柳兰给她带的抹茶穆斯小蛋糕。

　　迟暮坐在她左手边的沙发上，手指灵活的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发消息。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了。

　　她余光看见迟暮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大概两分钟后回来对她说了句“给洛叔说声，我有事先回去了，改天再来陪他喝两杯。”

　　“好。”她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蛋糕，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答应了。

　　迟暮听到后，换了鞋就走了。

　　洛南风在他身后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做完一切离开，好像有点着急。

　　柳兰洗完澡出来时，洛南风还坐在沙发上吃着蛋糕，迟暮却不见了。

　　洛南风见她目光四处搜寻，还没等她问就主动说道：“迟暮他刚接了个电话，好像有事就走了。”

　　柳兰抱怨两句：“也不吃了饭再走。”

　　洛南风捧着蛋糕没说话。

　　因为四点左右吃了一小碗卤面，刚才八点又吃了半小盒的蛋糕，晚上洛父做的菜她只是简单吃了几口菜，没吃主食。

　　吃着洛父做的菜，她抱怨学校的饭不好吃，没有家的味道，被洛父调侃她，说她知道什么叫家的味道吗？出去没多久，回来吃顿饭就吃出了家的味道。

　　吃完之后，洛父去洗漱了。

　　洛南风和柳兰一边看电视一边抱怨他刚才抢着做饭的事。

　　“我爸就是这样，明明自己的事情很多，但就不让自己闲下来，他就不能趁着有空好好休息下吗？”

　　柳兰笑了笑，很是赞同南风的话。

　　“你也知道，他就是想给你做一顿饭，你半年才回来一次，他很是想你，尤其是你要毕业了，毕业后，还不知在哪个城市工作，他就想着能为你多做一顿就做一顿，以后你做父母了，就明白了。”

　　“我也知道。”她小声说着。

　　“如果以后我真的不在他身边，兰姨你可要记得多提醒他，不要让他那么累，多注意休息，这样他才有更多的精力在我回来时做饭给我吃。”

　　她将头抵在腿间，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她生怕一眨眼，眼眶就框不住泪水，让它流了出来。

　　自从妈妈去世后，他为她做的就太多了，已经超出了一般单亲家庭做出的付出。

　　“他以后做不动了，到了退休的年龄，就叫他退休，如果他的那点退休工资不够他花，我会养他的。”

　　柳兰也看着自己的前方，没有看她，笑着回了句：“好，我会的。”

　　“我也会养你的。”

　　随后她又听到了句低低的，却又十分严肃正经的话，让她不得不逗了逗这泪眼婆娑的小姑娘。

　　“你兰姨我缺你的那几块钱的工资吗？你别忘了，你兰姨我是开什么店的，那月收入可能比你以后的工资还要高，你以后要是不想做辞职了，回来，兰姨还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好，以后我失业了，流落街头，我就回来投奔你，你可不能嫌弃我没出息。”

　　洛南风拥住柳兰的肩膀，撒娇道。

　　“好好，我一定不会嫌弃你，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谁都不能欺负你。”

　　柳兰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成功的，对待家里的孩子一视同仁，虽然才和洛父结婚四年，但因为洛南风身体不好的原因她心里也是较偏心这孩子的，毕竟洛南风是闺女，娇贵些要精养。

　　躺在床上，她又再次失眠了，反反复复都是洛父今天说的那些话。

　　原本就已经忘了那件事的，没想到今天被洛父一提，又重新从脑海中翻了出来。

　　适应了黑暗后，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看着屋顶上的灯，她恍惚间呢喃出声。

　　“洛南风，你在等谁？”

　　说完后，没由得来一阵烦躁，猛拉被子，盖头，睡觉。

　　十分钟过去了，被子被她一把拉下来，露出她憋红的脸。

　　“迟暮，你个混蛋。”

　　她低低骂完后，一翻身下床，喝杯水降降火，然后上床，拉过被子，不到五分钟，她安然入睡，一夜无梦，睡得甚是安稳。

　　洛父平时闲来无事便爱种花花草草，二楼的阳台面光，花架上的玫瑰月季已经争向开放，一簇又一簇的，还有兰姨喜欢的金鱼草，粉的白里带黄的，一盆盆的多肉在绿油油的铜钱草旁显得小巧精致。

　　在众多的花草中，她唯独偏爱院角那颗满盆盛开的蓝雪，深邃冰凉的蓝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熠熠生辉。

　　阳台屋檐下摆放着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杯具，阳台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在温暖的阳光里静静地坐在那里，无论是看书还是小睡片刻都是极佳舒适。

　　偶尔，一缕云彩飘过，遮挡了阳光，但很快又被风吹散了，阳光重新洒在身上，给人一种无限的希望和活力。

　　洛南风是在阳台小睡时接到的她堂嫂苏筱打来的电话。

　　坐在赶往医院的计程车上，她紧握着手机，心急如焚。

　　电话里说她大伯出车祸了在市医院急诊室，她现在没空让她帮忙去医院看下，同时她堂哥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她在上次见过洛大伯后打电话问过她堂嫂大伯的情况，苏筱告知她一切都安好，没想到才过去两天这人就出事了。

　　计程车到医院门口停下，车一停稳，她就着急赶往相应的楼层。

　　电梯人很多，她是直接爬楼梯上的五楼，赶到手术室门口时，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手术室的门口只孤零零的坐着一人。

　　看着门前坐着神情焦虑的人，她突然间有些迈不开步子过去，在她的印象中，她的这位堂哥一直都是给人一种超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感，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零零手足无措的坐着。

　　“哥。”

　　听到声音，坐着的洛泽言抬起头，看见她后，有些吃惊，“南风，你怎么来了？”

　　一开口洛泽言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

　　“嫂子呢？”

　　洛泽言抹了把脸，勉强恢复点精神，“孩子在幼儿园有些不舒服，她过去了。”

　　洛南风看着，心疼他，要说她最佩服的是谁，无疑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堂兄。

　　大伯和大伯母他们的感情好得快，也破灭得快，生了洛泽言之后，就没再生下任何孩子。

　　在她小的时候，这位堂兄对她就很好，处处都想着她。

　　在一个争吵不断，甚至有家庭暴力的家庭里，洛泽言却养成了一身的好脾气，高中和大学都是学校优秀毕业生，她读高中时还在校友榜见过他的照片。

　　后面由于家庭的经济原因，他没有再继续进修，反而是选择步入社会，工作挣钱养家。

　　在大三下学期时就开始进入知名企业实习，正式毕业成功拿到公司offer工作两年后，与交往了四年的大学女朋友步入婚姻的殿堂，并在第二年有了一对漂亮的龙凤胎，今年三岁，幼儿园小班。

　　名副其实的爱情事业双丰收，唯一不幸的就是他的家庭。

　　在她大二那年，他的父母离婚，听说是他妈妈主动提出来的。

　　现在他的父亲就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

　　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期间护士出来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洛泽言签完字，护士又进去了。

　　“很严重？”

　　“嗯。”他点头。

　　“两天前，我见过他。”

　　一直沉默的洛泽言却突然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她，随后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于是又及时调整了情绪，才开口问道。

　　“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他说他想见我爸，可是说完之后，他又说算了，没事了，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其实有些她没对洛泽言说。

　　那日，大伯对她说完“没事后”后，他就走了，没一会，他又回来，拉着她的手不放。

　　嘴里一直念着“小南，大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她以为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想着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自己也走出来了，就对他说，没事，她已经放下了。

　　可是他嘴里还在念着：“你爸不会原谅我的，他不会的，他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已经断绝了。”

　　说完之后，他就放开了她，一人走了。

　　当时，她和晚晚又有约，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的空隙，回过头来，他就已经不见了，她去找了没找到人就走了。

　　至于他说的那些话，她也放在了肚子里，没有向任何人说起。

　　她只知道两年前，一直都有往来的两家人中不见了大伯的身影，即使有碰面，两兄弟也没说过话。

　　“南风，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二叔，可以吗？”

　　洛南风沉默了一秒，然后答应了。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手术室的灯霎时间熄灭，她看到洛泽言搭在腿上的手从那一瞬间脱落，垂下来，之后他便迅速站起来，询问出来的医生。

　　“病人怎么样了？”

　　所幸，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手术过后，洛大伯脱离生命危险。

　　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医生将病人转向普通病房，洛泽言一直在身后跟着。

　　“病人现在刚脱离生命危险，身体很虚弱，你们要进去看望还需要过了今晚，但是也记住不能弄出噪音打扰病人休息。”

　　随后看了眼刚才签的病危通知书，又看了看他俩。

　　“谁是洛泽言？跟我去办理下住院手续。”

　　洛泽言跟着医生护士去了。

　　办理住院手续需要的一些证件资料只有洛泽言知晓，洛南风有心帮忙也帮不了。

　　办理入住后，洛泽言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躺着输着氧气罩的老父亲。

　　痛恨之余就只剩下了心疼和懊悔。

　　他这几天工作太忙了，没有顾及到家里人和他的情况，是他的疏忽。

　　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没想到只是出去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就在鬼门关游荡了一次，他险些失去自己的至亲，还好回来了，要不然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平静下来后，他就给自己的妻子打了个电话，相互报了个平安。

　　而这边，洛南风出来透口气，医院走廊里的气味闻久了她头有些胀痛，待了几分钟后她回病房，在离病房门口几米外见到了洛泽言和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在交谈。

　　她走近了了才听到是关于车祸的相关事宜。

　　全程下来，她大概了解了出事的原由。

　　肇事司机说他当时走的时候是机动车正常行驶的红灯，洛大伯是突然窜出来的，不仅闯了红灯，还横穿马路，他发现时调转车头猛踩刹车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并表示他虽然没肇事逃逸，但也表示自己没多少钱，车也是买了保险的，如果洛泽言不信就等交警来了调取监控查证。

　　洛泽言虽然心里焦急但还好头脑还是理智的。

　　“你放心，我爸也不是碰瓷的，我俩交换个联系方式，交警来了怎么处理我都认。”

　　那司机见洛泽言是个明事理的，人也从手术室出来了瞬间也放宽心了，他自己没多少钱，还好车是买了全保也不是自己的主要责任，这住院费赔下来自己也不用掏很多钱。

　　不出半个小时，两名执警便来了，洛泽言脱不开身，交警将司机带走调监控去了，病房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她通过病房门口的玻璃看着里面插着管子吸着氧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人的生命有时就是这么脆弱，有些人今天还生龙活虎的站在你面前，对你有说有笑的，可能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便与你阴阳两隔了。

　　这世间，什么事都说不准，万事万物都是那么突然，突然得让你措手不及。

　　夕阳西下，云层渲染，洛南风在医院待了三个小时后，在病房门坐着时看见了匆匆赶来的苏筱。

　　一个齐肩短发的漂亮女人，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心中又焦急，她一路赶来时面色发烫发红，鼻尖带着薄薄的细汗，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衬衣裙装，脚下却穿着一双与其不搭的平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