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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全

我们一起的 塞外有条鱼 11655 2024-11-14 06:49

  古梵月是我初中的第一任同桌。

  开学第一天,我接受命运的安排,来到讲台上查找自己的座位,我多么希望旁边的人是她,可却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古梵月。我怀揣着对陌生的巨大恐惧和旧故的怀念,快步走到座位坐下,平息了下情绪,试图用假笑来打开新生活的第一页。我扭头向那个拥有陌生名字的长发女生看去,她正在微皱着眉头写着些什么,侧脸露出一点不耐烦,反倒显得有些高冷。本就不善言辞的我看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又尴尬的把脸扭了回去。

  不过她却主动和我接触了。古梵月察觉到了我这边的声响,扭头向我看去,她把眼前的碎发撩起来,似乎要仔细辨别我是什么人,我还在思绪混乱的大脑中试图找出一句话缓解气氛,她就飞快地指了下我桌上的一张纸,“填了。”便又回头忙起自己的事了。只剩我一个人傻呆着。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行云流水一样的动作,最后只有吐出一个“好”字来掩饰我的狼狈。

  “哦对了,这项要这么填。”我刚缓缓神,她的话又把我拽进了高负荷状态,她指着某一栏,眼睛盯着刚拿出笔不知所措的我,“知道怎么填了吗?”“应该…知道了吧?”我口齿不清的说出一句不连贯毫无逻辑的话。“那就好。”她微微点了下头,就又回去忙自己的了。

  第一天就被搞得狼狈不堪,那我以后怎么和这高冷女学霸交流玩耍啊?我那天没再和古梵月说过话,却为以后深深担忧。

  但第二天我的疑虑就全被打消了。

  当我还在思考用什么话来和古梵月愉快交流的时候,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思路。我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惊诧的发现是古梵月大张的嘴里传出的声音。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怎么也想不出昨天还一脸冰霜,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质的她,今天就成了豪放派。

  我带着呆滞缓缓靠近我的座位,她看到我,伸出手向我用力一挥,带着笑说:“哈啰!我是古梵月,以后就是同桌了鱼博文同学,多多关照啊!”古梵月冲我眨了下眼,大方的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对话,只不过我好像才是那个生人勿近的人,不习惯古梵月的热情,不习惯周围的一切,自顾自的怀念自己幼稚的小学生活,对周围一切新奇都说了抱歉,包括第一次了解古梵月的机会,这让我对她的印象仍是一团迷雾。

  不过印象这种东西,只要有一两次让自己难以理解的事情之后,就能牢牢记住了吧,像R一样。

  那天中午我一进班就又听到古梵月在叽叽喳喳的聊天,经过几天的接触,我早就不会对这种行为大惊小怪,反而是习以为常了。我慢慢晃悠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正准备听听闲聊内容,却猛地听到“我对象……”三个字。我愣神了一刹那,才反应过来我没有幻听,刚才的闲适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我把头扭过去,瞪大眼睛看着她,结结巴巴的说着“啥…啥对象?”古梵月也有点被我的过激反应吓到,不过她大心脏,很快就恢复了喜笑颜开的状态,开心的给了我回答正确的应答,并且给我解答了疑惑。

  古梵月那个突然出现的对象来自隔壁,是他们班体委,身高一米八,篮球足球样样精通,古梵月觉得他很吸引人,就去找人帮忙撮合,再加上一点我不得而知的小技巧,就这么成了我们班最快的一对。

  我年幼无知的心灵遭到了巨大的震撼。我当时不理解,现在依然不理解,可能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吧。

  总之,她在短短一个月内让我对她的印象多次改变,如此大的反差,我反而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

  初中的新日子过得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除去每天必定会经过她们班,就是和乐观大方的古梵月打打闹闹。说起来确实应该感谢她,她人来疯的性格迅速帮助我认识了附近的同学,让这个环境变得逐渐熟悉了起来。

  古梵月在陆续打破我对她的认识后,让我更不知道她内里是怎样的,只不过,现在这也不是很重要对吧?但是她种种行为还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能忘却那种。古梵月在老班的数学课上从没见她听过课,对镜子整理仪容仪表,趁老师扭头做小动作,大摇大摆的睡觉,这都是她所干出的“丰功伟绩”。古梵月写作业时喜欢哼歌,爱的供养,关键词,告白气球…什么歌都哼,这点我倒是很喜欢,一是上课有纯音乐相伴写作业总是不累的,二是谢谢她帮我找到了许多喜欢的歌手,比如JAY。

  不过她这么搞自然也是有代价的,就是荣获全班倒数第四。数学二卷满满当当一分未得,堪称一朵奇葩。但成绩依旧不影响她的潇洒人生,照样该睡睡,该处对象处,这倒让希望自由的我羡慕不已。

  如果故事这样发展下去,古梵月不过是我回忆初中时随手添上一笔的故交,而不是值得我大书特书的主角。故事嘛,总得有些意外发生才能讲的下去。

  因为顺路,我基本上每天放学都和宋应同行。人们总是喜欢在现在谈起一些回忆,把他们刻意夸大变成故事讲给身边人听,而事实是什么样,自己的回忆早已给不出确切的回答,好像发生过,却又没办法证明。初中一年怎么敌得过小学六年,初一的我总是提到她,有意装无意,故作惊讶,惺惺作态,由于别人不认识,我便大胆畅谈。

  那次我又不自觉提到她,正在大说特说之时,宋应直接插进来一句“是XX吧?听说你一直喜欢她。”这句话直接打乱了我所有的布局,我瞬间手足无措,嘴里不自觉连连否认,可通红的脸却早已出卖了我,这种情形代表什么呢?一般代表被说中了却懦弱的不敢承认。我尴尬的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继续圆下去这个谎。秋天的冷风吹过,可我却感到浑身燥热,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我还是没撑住,承认了这个事实,又恳求宋应不要说出去,“我当然不会乱说,不过古梵月可能就不一定了。”宋应摊摊手,表示这整件事都不是他可以掌控的。这无异于一个晴空霹雳,把我的心都劈凉了半截,但我还是带着侥幸心理,觉得古梵月没有大肆张扬,不过宋应让我这种幻想化为了泡影,古梵月确实没有浪费她大嘴巴的天赋,已经传出了很广阔的一片天地。我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大脑’嗡“一声陷入宕机状态。我必须得面对这个现实了。

  我回到家,浑浑噩噩的一头躺倒在床上,我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那些未曾熟悉的新同学,我想象他们会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些什么,然后暗暗笑几声,我可能变成他们第一个八卦取笑的对象。我更不敢想象这个“谣言“传到她耳朵里,她会怎么看我,是厌恶,还是冷淡,抑或觉得可笑?反正不会是欣喜。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小心翼翼的路过她们班门口,没有看到她,舒了一口气才继续上行。我在班门口踌躇一会,还是下定决心进入班里,我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座位,坐下去迅速瞟了眼周围的同学,没人看向我,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古梵月进班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笑着跟同学打招呼,不过此时她的微笑就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我心中的怒火,等她一落座就率先发难,“大嘴婆今天又有什么新八卦啊?讲来听听”。古梵月被我突然的挖苦弄的楞了一下,“什么啊?”“哟,前几天不还大肆造我的谣么?到处乱说我喜欢XX。”古梵月听到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道歉,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的颤抖起来。我也在颤抖,不过是气的颤抖。

  “你笑什么!”我低吼道。

  古梵月笑弯的眼睛瞥过来,带着一点嘲弄,“不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么?我说我认识她,你就眼睛发亮急不可耐的讲起来你和她之间的事,讲完之后自己还小声偷偷的加一句“我喜欢她”。不要抵赖哦。哥们儿这也算帮你了。”说完还拍拍我肩膀。

  我瞬间哑口无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想到我随口的一句自我表白,却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满腔愤怒无从发泄,却又尴尬无比。古梵月还在笑,却好像笑我的愚蠢,我又没办法回击,就像被迫咽了一只苍蝇,却又说不出口。

  我恼羞成怒但是无从发泄,无能的我选择冷暴力这种毫无作用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结果反而显得我很可笑。

  我从那天开始,就不和古梵月说话,平时的嬉戏打闹变成冷若冰霜,作业不再互相借阅,她一出现就冰块脸,用幼稚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最后问题一定不会得到良好的解决。古梵月自然知道我的敌意,不过她从来没纠结过这件事,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和别人有说有笑,疯疯闹闹,和男朋友甜蜜互动,我这点事从未放在心上,第二天又是满面春风,似乎永远不会不开心。这样一来反倒把怨妇一样的我衬托的像是一个小丑,斤斤计较,度量狭小,活脱脱一个小人模样。

  时间过得很快,新学期就在我的纠结与不甘中开始。她没有因为几句话就对我改变看法,依然把我当作好朋友。时间总是会改变人们,我对古梵月的敌意已远远消退,开始尝试重塑同学情,不过,一向乐天派的古梵月,却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了,她已经没心情去和我再重修旧时同桌情了。

  古梵月自从新学期开始没多久就不再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了,后来更是不与周围人聊天了,一旦有人来问两句话,她也只是哼哈两句,甚至理都不理,从成天傻乐的开心姑娘变成了悲观主义者,大家都不清楚她到底怎么了,却又没人敢问她。

  直到四月份的第一天,古梵月积蓄多日的悲伤全部爆发了出来。

  愚人节,一个本来应该开心的日子,大家都在互相开玩笑,而古梵月却趴在桌子上啜泣。同学们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把头往更深的臂弯里埋,把自己的哭声压抑的更低,但什么都不说。上课时也只是用红肿的眼睛望着桌面,像块呆木头一样动也不动,一到下课又埋低头颅哭泣,不时抽动一下身体。作为同桌,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照顾好自己手里的事。

  班里其他人依然笑着,乐着,开心着,但是缺少了古梵月标志性的笑声,这班里的欢愉还是少了点什么。

  没有考试的每一天总是过得很快,太阳还挂在天上朝教室里散发着光与热,下课铃就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同学们像被激活了开关,迅速收拾东西,金属交接,桌椅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之后就是楼道里的奔跑与笑骂声,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校园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归于寂静,班里就剩下我和古梵月。

  那天正好我值日,我慢慢腾腾的收拾好东西,准备等着同学都走完开始值日,只是等了好久,往常我刚收拾好就不见踪迹的古梵月,今天却出奇的还没有走。她还是像课间一样,把眼镜放在一边,像鸵鸟一样自顾自地埋头哭泣,忽视了外界的喧嚣,和我小声催促她离开的声音。

  没办法,我不能像以前一样一边放声高歌一边胡乱拖地,只好老老实实的拿着拖布走向水房。路上我看到了古梵月的对象,心里正想这对象居然等这么长时间还不错,就看到另一个女生在和他打闹牵手一起下了楼,那么,今天古梵月的一切迷惑行为就全部豁然开朗了。

  我回到班时,古梵月依然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怕她出点事,赶紧跑过去大力摇了摇她,直到古梵月抬起手朝我用力挥了挥,我才停止这项叫醒服务。

  我知道古梵月没事后又拿起拖布,一边拖地一边碎碎念:“不就是失恋了吗,有什么的,大不了再找一个不就好了……”突然一个黑影向我飞了过来,我赶紧闪躲,碎碎念被打断了。我看向黑影飞来的方向,古梵月用红肿的双眼狠狠地瞪着我,脸上泪珠还在缓缓滚落,这让我本来满腔的怒火被浇灭,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脏话被生生咽了下去,没想到古梵月反倒率先发难了:“你又没谈过恋爱,你懂个屁!”这句话给我顶住了,事实往往最伤人,我也不顾被吓掉在地的拖布,气冲冲地回瞪她,两人却都不再说话,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气氛。

  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一束光,橙红色的光芒正好映在古梵月脸上,把她脸上的泪痕照的分外清晰,因哭泣而肿胀的眼睛被光正好照到,窗户的遮挡又让她脸上现出规则的分开的阴影,反倒显出几分楚楚动人。古梵月就像个打了败仗却又不肯承认的小孩一样,既可怜又有点可笑。

  最终还是我先败下阵来,我摇了摇头,捡起拖把,继续值日。过了一会儿,隐隐传来的哭泣声再度把我的目光吸引到古梵月那边,她正在抽泣,没多久就演变成了嚎啕大哭。没见过女生哭的我顿时慌了手脚,我赶忙放下拖布,小跑到古梵月身边问“怎么了?”她也不理我,只是哭。我在心里暗暗叫苦,怕不是我乱说让古梵月难过了,那我可罪过大了。我一边道歉一边找出纸巾递给她,只是她哭的太过投入,完全忽略了旁边手足无措的我。

  太阳逐渐落下,古梵月的情绪也逐渐恢复,哭声渐趋停止。我不敢留她一个人呆在寂静的学校,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那我怕不是要后悔一辈子。做完值日后我就静静的坐在古梵月旁边,等她慢慢安静下来。看到她情绪平复,我也松了一口气,准备撤退,但古梵月却一把拉住了我,用她含着热泪的眼睛看着我,“能不能听我讲我的经历,我真的好想找人倾诉一下。”我不好拒绝,就坐了回来,听她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讲,我在一旁静默的听着,事件的引爆点与我料想的没有太大出入,但经过就丰富多了:

  古梵月父母忙于生意,家中又有弟弟,对古梵月的管控少之又少,采取放养政策,这就大概是为啥她考倒数第四又能大摇大摆的和对象回家的原因吧。

  不过古梵月的好日子在三月初就结束了。老班碰巧见到了古梵月与她对象的甜蜜互动,早恋的势头务必要扼杀在摇篮里,老班直接越过了与古梵月沟通这条道路,径直找到了家长。一向宽松的他们不知道因为老班怎样的巧舌如簧,骤然收紧了对古梵月的管控。没想到一向不关心的父母,却在这件事上提高了对古梵月的关心程度。不过这些手段对于处于热恋期的傻子来说还是太小儿科了。古梵月每日与大人们斗智斗勇,却万万没想到,后院起了火。

  本来缺乏家庭关心的古梵月,把这种像是爱情的东西看得无比重要,却反而被捅了最狠的一刀。古梵月对象在不知不觉中和她共度的时间越来越短,借口离开的时间变得更长,但被占用了大段时间与大人争斗的古梵月却浑然不知,依旧每日忙碌于与时间赛跑,和家长老师博弈。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古梵月还是见到了她的好男友和别的女生成双成对,打打闹闹。

  古梵月去质问过她的男友,但得到的只有不耐烦的“妹妹”顶包的说辞。她也试过去相信,但她愚昧的相信还是换不回真心,终究还是等到了分手的消息,让她的男友前面加了个“前”字。

  于是古梵月就崩溃了。

  于是古梵月就试图用一天的哭泣来洗掉崩溃。

  于是古梵月就在抽泣声中向我吐露了自己隐藏起来的崩溃。

  有时候,自己内心憋的话,和陌生人说,反而更放得开,我就碰巧成为了古梵月那个“陌生人”。

  古梵月讲完了她的故事,夜幕也彻底降临在大地上。偌大的教学楼此时只能听见她时断时续的抽泣声和我收拾东西的沙沙声,我们之间已经借由这段故事拉近了距离,我已经不再想之前古梵月的“造谣”事件,只是觉得她可怜。我想安慰她,只是笨嘴拙舌的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把一些老套的话咽进肚子里,继续保持这种安静。但是不说话,却做了行动。我挪向古梵月的桌子,轻柔地绕过她,开始动手收拾她自早上开始便一片凌乱的课桌。古梵月没有动,只是看着我。我轻轻地将一件件东西归置到我认为合适的地方,从本子上撕了张纸,用自己最漂亮的字一笔一划写上作业,放进古梵月的书包,再把书包带到她面前,头朝大门努了努,示意该走了。

  此时我看向古梵月还带有眼泪的脸颊,她用仍然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基本没和女生有过什么接触青涩的我被看的有点害羞,一只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另一只手想搭些什么撑一下,可那只粗糙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搭在了古梵月的肩膀上。我感到古梵月猛地一缩,我也顺势赶紧收回我那只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向窗外,却在灯光的映衬下看到了我比红富士还要红的脸庞。

  古梵月看到我的窘态,竟“扑哧“一声笑了。我局促地转过头,看到了古梵月带着泪珠的笑。她去掉了往日的放肆,带上了一分矜持,嘴角上扬,微露两齿,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这与往常肆意潇洒的她形成鲜明对比,一瞬间我居然看呆了。

  只几秒,我就意识到不对,赶忙把视线从她脸上的笑容移开,还好脸没法再红了,不然一定会更可笑。

  “该……该走了。”

  我费劲地吐出这句不连贯的话,快速拎起书包逃到教室外,大口吸着空气,想让自己能煮熟鸡蛋的脸颊降下温来,但脑海里却总是出现古梵月刚才那带一丝妩媚却又饱含清纯的笑,怎么也驱赶不走。我试图用她的笑容来换掉古梵月的笑,可是最终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是古梵月的笑靥。

  正当我做心理斗争时,古梵月从班里大步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已然收敛,同样收走的还有今日的颓丧。古梵月朝我一挥手,又快步向校门走去,我赶紧跟上,像个小跟班一样。

  4月的夜晚并不冷,街上的人却也不多,所以两个身着校服的初中生就显得如此突兀。街灯下,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并排走着,相互却没有交流,只有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步伐。我临时起意,决定充当一回护花使者,送古梵月回家,哪怕并不顺路,哪怕回家后会挨骂,哪怕可能人家并不领情,我也依然做出了这个看起来傻爆了的决定。幸运的是,古梵月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默许了我这个大胆的举动。

  我们只是默契的走着,走过喧闹的饭店门口,走过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走过只有街灯矗立的小巷,彼此无言,周围的景物都慢慢被虚化,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一样,独特又美好。

  也不知走了多远,古梵月停在了一处小区门前。

  “到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于夜色中,心中涌出了一股清泉,浇开了一丛鲜花。

  回到家,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是古梵月发来的,内容简略:

  “谢谢。”

  那一晚,我又失眠了。

  次日,我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座位上时,却感觉自己有点不认识古梵月了。她今天梳起了许久未见的高马尾,碎发被全都拢起来,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笑容,只是少了一分青春的恣意妄然,多了一分成熟稳重。

  古梵月今天破天荒地没在课上睡觉,整节课都精神饱满跟随着老师的讲课节奏,不时应和着答案,旁边的我不时瞟一眼她,眼睛里分明透露出的是不可思议。当然这样的转变不止我感到惊讶,老班也是被吓到了,同样飞速增长的还有同学们的好奇心,他们争先恐后跑来问询,,但得到的永远只有她的浅然一笑和同样的答复:

  “只是想学了而已。“

  我不知道古梵月昨晚回到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也能看出她的不同,也为她的改变中有一份我的功劳而沾沾自喜。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们都默契的没提起过,像没发生过一样。我也将古梵月的明丽笑容藏在脑海深处,再度把她的笑容展示出来。

  但一件事不可能一点改变没有,昨晚的事彻底改变了古梵月的态度,没错,我们的同桌友谊又回来了。古梵月主动改变了之前尴尬的气氛,一有聊天就主动招呼我,还总是把话题引到我能插上话的领域,这样我们越来越投机,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慢慢的,我心里多出一份不一样的感情,只是那时候,我没注意到,还一厢情愿的去想她,却没注意到,我的小心思早已改变阵营。

  我和古梵月总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一起前仰后合地大笑,一起暗地里调笑老师。年少的我很快就忘却了那天晚上,忘却我们关系重新开始的起点,我沉浸在这简单而美好的青春时光里,似乎忘却了所有不快,却没有发现每天依旧活力满满的古梵月眼里多出了一种忧愁。

  北方的夏天总是来得很急,明明昨日还是阵阵凉风,今日便吹开了令人烦躁的热风。夏季的体育课在这样的天气开始,倒是让人很难忍受。高悬的太阳明目张胆的燃烧着大地,也烧着了在操场上的我们。

  刚跑完步的同学们都是汗流浃背,一听到哨声就用尽最后的气力奔向唯一有阴凉的看台。我眼疾手快,抢到了座位,又向古梵月挥挥手,示意她快点过来坐。

  “怎么样?哥们这抢座的功夫可是练过的。”我洋洋得意的看着古梵月。

  “不怎么样,要不是乐泉他们要打球,你怕是连座位都没有,更别说替我抢到座位了。”古梵月一撇嘴,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嘿,今儿这是怎么了?宋应叫你打羽毛球你也不去,上课瞪着笔出神,这会儿又没来由的损我,您这是生理期到了?”我嬉皮笑脸的说。

  “滚你妈的。”古梵月一愣,接着恶狠狠地剜我一眼,“老娘没事。”

  我耸耸肩,冲她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古梵月也没再损我,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发呆。

  轻风吹来,凉丝丝的,我一身的疲惫被吹散了不少。看古梵月只是愣着不说话,我倍感无趣,起身准备再去找点别的玩。

  “鱼博文!”我刚一起身,就听到古梵月喊我。

  “干嘛?”我不耐烦地转过头。

  “你看过最好的我们吗?”

  “没有。”我一脸奇怪,“问这个干啥?”

  “没什么。”古梵月脸上掠过一丝失落,但旋即又绽出一个笑容,“和你坐同桌真的很不错,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微风正好吹起了古梵月额前的秀发,露出那张明艳的笑脸。我的感觉告诉我这笑容是如此熟悉,可是搜遍了回忆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意识到自己的脸在急速升温,撂下一句“当然好啦”就逃掉了。我溜得太快,竟全无留意到那张笑脸隐藏的苦涩,在我的背影后,是她顺着弯弯眼角流下的反射着泪光的晶莹泪珠,掉在夏日的大地上,瞬间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三年后,我一个人看完了《最好的我们》,我懂了古梵月当初的含义,可是我只有徒羡耿耿余淮有幸坐满三年同桌的好运,却无法回到过去也完成那个承诺。

  初中的第一个暑假除了时间变短作业变多外并没有和小学有什么大差别,依然炎热而短暂,还没有做好开学的准备,日历上的日期就进入了倒计时,让人猝不及防。

  不同以往,这次我反倒期待着开学。古梵月在不到两个月冒失地丢了三四个QQ号,使我迷失在她的QQ号矩阵里,经过晕头转向的分辨后发现这些号全不用了,加上她上QQ的时间也不多,我也只能暗中腹诽她的同时等着开学再问了。

  北方的九月气温已经有所下降,习习凉风吹过我的胳膊,空中朵朵的白云悠闲的闲逛着,将本该一片哀嚎的返校日也衬得轻松起来。

  我到的早,班里只有寥寥数人,但大家都在诉说着自己假期的各种趣事,时不时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早将自己假期作业没写完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也等着那个绑着高马尾常带着笑的爽朗女生出现在门口,让我一肚子的趣事能分享出来。

  从门口进来的人一个接一个,但我想看到那个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我的笑容已然僵硬,心里烧起一炉炭火,烤的我焦躁不安。时间飞速流逝,距离到校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我的耐心也走到了尽头。

  我靠近宋应,故作轻松的问他知道古梵月是否请假了,到现在还不来,但是他的回应却是一道晴空霹雳:

  “古梵月?她不是已经转学回老家了吗?”

  我傻在了那里。心中燃的正旺的热火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一丝微风就让我感到冰凉刺骨,甚至冻掉了脸上的笑容。一肚子的趣事此时都变成了煎制中药,难以下咽又不得不吞落肚中。

  古梵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困惑,愤怒,苦涩,悲伤被炖了一锅大杂烩,在我心里扣了一地。我向宋应道了谢,艰难地挪回座位,一句话也不想再说。本来被压抑下去的开学恐惧症又开始兴风作浪,我预发烦躁,只想赶紧逃离这个给过我太多回忆的地方。

  老班还在台上喋喋不休,同学们在台下补作业,聊大天,看小说的什么都有,全班都以动态的方式活动着,只有我保持着静态,眼睛空洞的直视着前方,只剩失去灵魂的躯体。

  随着下课铃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我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迅速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潮里。

  夜幕逐渐降临,夏天的太阳总是这样,赖在西边的山头上迟迟不肯走,它总在那儿等着谁,却总是等不到,被月亮催促着不得不离开。

  路灯橘色的灯光照着街道上每个匆忙的路人,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又放任他们消失在夜色中。不过却有一个人穿行在夜色下,像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毫无目标,但却始终和路灯保持着距离,好像那橘红色的灯光会像剑影一样灼伤他的皮肤。他走的很慢,又紧抿嘴唇,似乎不想和夜色产生太多交集,又不愿离开夜色的庇护。他走啊走啊,当夜色以为他永远不会停下脚步时,他却出乎意料的停在一处小区门前。

  就是这儿。我盯着这座大理石制成的仿欧式大门,思绪不由得飘回几个月前,那个红着眼圈散着头发的女生,就是在这里和我道别,缓缓走向深沉的夜色中,她的影子越来越短,直到最后被黑暗完全吞没。她没有再回头,我也没有再看到她。

  微风吹过,我感觉脸上凉凉的,拿手轻轻一拭,才发现脸上已经出现一道水痕。我不禁惨然一笑,冲着漆黑的门洞轻挥两下手,转身决然地向家走去,只是脸越来越湿,让风一吹有些冷。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时间的魔法。曾经多刻骨铭心的记忆都可以被时间筑起一道墙再上一把坚固的锁,在你的脑海遍寻不着。古梵月就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可时光的车轮却不会因此停止,它带着我辘辘向前,经过一片没有古梵月的回忆,并让他们挤满回忆之海。

  可命运有时候就喜欢和时间作对,让一些本来该就此终结的事情狗尾续貂。

  时间快进到中考假期,我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突然弹出一条申请信息,我随手同意后,又马上弹出一条语音消息,我慢吞吞的打开,却被从中传出的轻快女声惊得弹了起来:

  “哈啰!两年没见,过得如何?出来见一面吧。”

  古梵月!回忆的汹涌波涛瞬间冲破时间苦心经营的厚重城墙,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入我的脑海。课间,上课,操场,夜晚一一再现于我的眼前,构成一部连贯的电影滚动播放。

  我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有一种迷惘感,我不知怎样去完成这样一场时隔多年的重逢,曾经想说的许多话此时却不见踪影,最终化成了四个字:

  “欢迎回来。”

  我借口拖延了见面的日期,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是愤怒的指责?还是假惺惺的好久不见?抑或和朋友一样维持那虚假的欢乐氛围?我不知道。我呆呆地凝望着远处的夕阳,希望它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但很可惜,它什么也不会说。

  古梵月在Z市一共只待5天就又要回去了,她希望能和她那些在初中的好朋友都见一面,宋应,顾灵,石仁悦……这些曾经熟悉的名字都挨个和古梵月见面了,只剩下了我。退无可退,我也想知道古梵月当年为何不辞而别,好奇最后战胜了恐惧,我还是答应了她。

  可是古梵月却突然告知我她对象也要参与这次见面。

  这个贸然出现的人物打乱了我对这次会面做的所有准备,刚坚定下来的决心又随着这个变故摇摆不定。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多出来的人。他万一会敌视我怎么办?我刚燃起的勇气之火又被胆怯之水浇灭了。一向以来不敢直面挑战的我,终究还是为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困难面前选择了退缩。

  我在本该赴约那天借口不去了,放了古梵月的鸽子。我努力将有关这件事的消息全部从脑海中驱赶走,最终还是因为古梵月的一句回复全部报废。

  古梵月只是说‘下次再聚“,简短有力。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之后,我反倒感觉负担更重了,是惭愧?时胆怯?我说不清楚。我没有再回复,只希望这件事能够随时间流走。

  没有作业的假期总是飞快的,热辣辣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的脸上,刺痛了我的眼睛。古梵月已经走了半个月了,我才从宋应等人口中得知,古梵月在和他们的见面中从来没有对象这个角色的出现,也从没提到过,另外,她提到我时,总会提高语调,言辞欢快。

  我发疯般在我通讯录里搜寻她的名字,最终却一无所获。我意识到,我和古梵月彻底没什么关联了。我知道,是她主动删掉了我,将我的头像变为了灰色;我也知道,她再不会联系我,联系一个胆小鬼。她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一起消失的还有我在心中一直没问出的问题。

  电视中传出的声音把我唤醒,电视剧里,余淮正一脸认真的望向耿耿,跟她说:“我们做一辈子的同桌吧。”萤幕外的我颓然一笑,我想起了九月的一缕碎发,四月的浅然一笑,六月的一句询问,那些记忆刹时都浮现在我的眼前,可我却怎么也抓不住。

  是啊,耿耿余淮毕竟只是小说,现实终究还是现实。

  我再没见过古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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