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纪元1784年7月20日
鸬鹚镇警局，旧案调查组。
“可以结案了吗伙计们？”利德尔局长靠在卢卡的办公桌上，一手拿着案件卷宗，一手敲打着桌面。
孟德看了眼卢卡，后者向他摇了摇头。
“局长，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再等等。”
“哦？还有什么疑虑吗？”
“让卢卡和你说吧。”
“哦？”利德尔局长好奇地转过身子，看向身后的卢卡。
卢卡起身将座位让给利德尔局长后，自己拉过了隔壁空着办公桌的椅子：“局长先生，我相信你已经看过我们提交的物证资料和死者哥哥穆尼尔.汀德的证词了。”
“是的，结合你们汇报的实际情况和相关证物，我认为穆尼尔应该没有撒谎。”
卢卡点点头：“证词中大部分属实，但有部分恐怕是经过修饰的甚至是欺骗。”
没等利德尔局长发问，卢卡便从利德尔局长手中拿过卷宗，翻到穆尼尔的口供这几页，他指着上面的几行字：“7月份，我们两却冷得直打哆嗦......再到后来，雾气也越来越浓厚，就像是一块厚实的棉花，我提在手里的灯都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我记得和你们后面案卷记录的情况基本相似。”
“是的，穆尼尔描述的情景和我们遇到的场景几乎完全一致，但这里您需要注意一下最后一句话。”
“我提在手里的灯……”
“是的，就到这里。”卢卡打断道。随后他又指向另一段前面的证词：“我和农场主先生拗不过弟弟，只好同意他说的，先回家......于是我们提着农场主先生借给我们的一盏灯出发了......”
“你是希望我注意一盏灯？”
“不，不是，这一段描述表现出的重点是弟弟比哥哥强势。”
“嗯……”
“而且，整段证词中有好几处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弟弟比较强势。”
“是的。”
卢卡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手上不断地打着转，眼神却飘向天花板：“不得不说当时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女巫身上，导致了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对这段口供进行一个详细的论证求实。
“但在处理完女巫的遗物后，她的那本日记本里记录的东西让我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口供。”
“接着说。”利德尔局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的重新审视起面前的证词。
“在接着分析之前，我想先斗胆抛两个问题给局长您，看看您的选择是什么。”
“好。”
“第一，如果您是故事里的哥哥，有一个非常强势的弟弟，如果您接下来被迫要和他一起在浓雾中回家，只有一盏灯的情况下，您觉得会是谁提着这盏灯？”
“弟弟？但是也有可能是弟弟怂恿哥哥提灯或者担心哥哥过于害怕所以把灯交给了哥哥，这在逻辑上说的通。”
卢卡点点头：“您说的没错，这个我们之后会再进行论证，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依然假设你是哥哥，请注意，是一个18岁的普通农场小工，如果因为你的过失导致了弟弟的死亡，而大家一致认为过错方是案发地的农场主人，请问，您在被单独审讯的时候是否会主动招认自己的过失？尽管这可能会让自己陷入牢狱之灾。”
利德尔局长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许不会主动招认。”
卢卡抬起左手撑住自己的脸颊，右手则继续转动着钢笔：“我对于这篇证词所有的怀疑基础，都来自于此，也就是您说的——也许不会主动招认。
“任何人犯了错，如果能有替罪羊，恐怕都会顺水推舟，何况他明白，即使是农场主被定罪，大概率也是农场管理问题，不会对他定以重刑，而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有点意思，但这两条显然不能定穆尼尔的罪，他没有动机，通篇来看也很难说他撒了谎。”
“请您看这里：弟弟似乎十分看不起我，他一直都这样......他没有理会站在原地的我，一个人继续向前走去，我只好跟上去......”卢卡指向一段证词。
“还有这里紧接着的证词：我拉着弟弟，不想让他再往前走，可是弟弟......可是弟弟根本我不听我劝，他，他，他甚至夺走了我手里的灯，走到我前面去.....”
“两次走到他前面去……”
“是的，以及，第二次走到他前面去才夺走了他手里的灯。
“在这两段证词之间，他曾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如果以我前面猜测的他的思想来看，他应该是意识到了他的证词中有疏漏。”
“卢卡哥哥你认为他当时是假哭吗？”爱丽丝听得津津有味，也靠了过来：“可我记得他当时确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卢卡摇摇头：“是真的哭，但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哀悼弟弟，另外，哭泣并不会让一个人停止思考，有时候，哭泣能够有效的拖延对话过程，给自己时间思考对策。”
“第二段中的最后一句话，连着三个“他”似乎也能印证他的紧张。”奇特林转过身，也好奇地加入了讨论。
“的确，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证据。”利德尔局长仔细端详着一段段证词，确认这些并不能组成有效的证据。
“是的，但是在我看到女巫的日记后，我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能够基于我上一个猜想继续补充完整事件经过的猜想。”
“好绕……”爱丽丝掰着手指头，嘴里复述着卢卡的话。
但卢卡没有停顿，他将手指向另一段证词：“当时我害怕极了，我想要逃跑......但桑切斯却执意要上去，他说他能感受到木屋里那个人的善意，他还跟我说：‘如果不是那群乌鸦引领着我们，我们又怎么能走出那片浓雾呢？’”
卢卡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揭露一件让自己都感到害怕的事：“如果我前面的猜测没错，哥哥为了推卸责任，将弟弟描述成更强势的一方，那么这里真正要执意上去的人是——”
“是哥哥？”三人异口同声道。
“但死的是弟弟，这里不合情理，结合后面的证词，如果他没有撒谎，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上去了，他们拿到了黑色的羽毛后都不可能给对方，因为女巫已经蛊惑了他们的心智，让拿到黑色羽毛的人视其如同珍宝。”奇特林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皱着眉指向另一段证词：
“我试着去抢那根玻璃管砸碎它，但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愤怒的看着我，责问我为什么要抢他的船票，如果我也想去，为什么刚刚不上去？我的好弟弟......他真的误会我了......”
“对啊。如果是哥哥拿到了黑色羽毛，怎么会被弟弟拿去用呢？”爱丽丝撅起嘴，手顶住自己的下巴，说道。
“奇特林说的没错，因此组长和我在基于两兄弟真正的强势方是哥哥的前提下，在这里我们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大胆猜想：哥哥穆尼尔在这个地方撒谎了。
“实际上，很可能他们两个人都上去了，而且大概率弟弟是被哥哥强拉硬拽拖上去的。”
“啊——”爱丽丝捂住自己的小嘴。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他们两个人都各自得到了一根黑色的羽毛？”利德尔局长问道。
“是的局长先生，此前我和组长在面对这份口供时我们也遇到了像奇特林那样的思维壁垒，我们认为或许哥哥穆尼尔有想要为自己摆脱嫌疑的想法，但是这一步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互换身份的，一旦互换身份，那死的就应该是哥哥而不是弟弟。
“但是直到我们拿到女巫的日记本。”卢卡从案卷里抽出了那本黑色的日记本。
“我们有了两个发现，事实上，可以算作一个。
“第一：女巫年轻时有两个儿子，但他们为了梦想去到新世界都离开了女巫选择出海，最终不幸罹难。
“第二：出海时她的两个孩子一个16岁，一个18岁，这从1740年4月13日的日记可以推断出。
“而目前这起案件牵扯到的三人恰巧符合了上述两点：
“一：穆尼尔所说的羽毛是去往新世界的船票。
二：他今年18岁，他弟弟16岁。恰巧是女巫两个孩子罹难时的年纪。”
卢卡停下手中转动的钢笔，他将日记本一页一页的翻过，有些感慨地说道：“她几乎没有在日记里单独提到过哪个孩子，几乎都是说孩子们、他们两这些词汇，我想这至少可以说明她对两个孩子的爱是平等的。
“而现在我们也基本能够了解到她使用邪恶献祭魔法的动机：找别的同龄孩子的灵魂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我想在帝国或者联邦内找两个亲兄弟不难找，找两个只差两岁的亲兄弟也不难找，但是想要找一个恰好16岁，一个恰好18岁的亲兄弟恐怕就不好找了。
“更何况，明斯主教在去过现场后认为这个女巫发明的羽毛献祭魔法还相当不成熟，是不是也侧面应证了她其实也才发明这个魔法不久……
“我怀疑她早就定居在鸬鹚周边，因为她发现了汀德两兄弟，但她当时恐怕一来是没有研究出能用的献祭魔法，二来是汀德兄弟年纪未到……
“而我后来去查过，弟弟桑切斯，大概八月就要十七岁了……”
“所以女巫一发明这个魔法没有好好打磨就迫不及待的用上了？就怕两孩子的年龄对不上她失去的两个儿子？”利德尔局长问道。
卢卡点点头：“也许有些牵强，但组长和我，一致认为有这个可能性。”
他接着说道：“让我们说回正题，根据日记我们猜测女巫一定是想要两个！两个和她丧子一样年纪的孩子的灵魂来常伴她左右。所以如果女巫千辛万苦设下了一个局……”
“她没有理由任由两兄弟中的一个坐在楼下不上去……”奇特林眉头紧锁，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