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来,把夕阳留下的最后一丝温暖也吹散在风里,更是把最后一点日光给吹散在了天空。
冬天的白昼就是那么脆弱,仿佛离开了太阳就会很快进入黑暗。于是,此时此地当即就迎来了黑暗。
冬天,不仅太阳偷懒,就连月亮也在偷懒,人也是。仿佛冬天,就是上天故意安排给世间万物偷懒的。
“老谢,我们回家。”妇人左手擦着眼泪,右手就要去拉黑袍人。
“你走,你们都走。不要管我,都不要管我。”黑袍人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一把脱下身上长长的黑袍。
“大师兄。”许奉年大骇。
出声惊呼的正是和妇人一起前来的许奉年,当妇人告诉他她是他的母亲时,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当妇人再说他父亲不是牧风云,而是另有其人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笑话,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知道了吧,还不是真的父亲。
当妇人说让他来认亲爸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如果不是江翠翠一再的规劝,恐怕他已经逃离这个使他痛苦的地方了吧。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亲生父母。喊上一声,也没什么的。
可是眼前这人,居然是大师兄谢长运,他真的要疯了,怎么可以这么乱,怎么可以?
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暴打一顿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看了很是让人不寒而栗,但他心中着实怒火滔天。
谢长运流着血泪,看着许奉年。
“小,小,小江。”结巴着,谢长运就要伸手去摸许奉年的脸,摸他那张满是泪水和愤怒的脸。
许奉年连退数步,泪如泉涌。
“你不是,你不是我爹,你不是。”
许奉年哭着,喊着,身子渐渐软着,慢慢蹲在了地上无声的抽泣着。
“小江,老爹对不起你,不配做你老爹。以后你就跟着你妈妈姓,不用改姓谢了。以后好好照顾你妈。你妈是可怜人,你也是。你们要好好活下去,一切的罪过就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来承担吧。”
许奉年依旧无声的抽泣着,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江翠翠就静静的蹲在他旁边,眼中泪光盈盈,似乎也很想大哭一场。
“娇娇,对不起。我把你大哥杀了,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好好照顾小江,是我害了他,我不是人。”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老谢。我们回家,回家说什么都好,跟我回家吧。”
牧娇娇流着泪,不停的拉扯谢长运胳膊。
“当年我还真是糊涂啊,见还玉离世了,我竟想着陪她一起去。我明知道他心中只有陶显圣。”
“娇娇,你说我哪里比陶显圣差。可是还玉她凭什么不选我,偏偏选那个一无是处的陶显圣。他只不过是茅山派大长老而已,而我谢长运好歹也是龙虎山掌门。”
一边说,谢长运两只眼睛一边在流着血泪。
“可是当我跟着离世时,她又借尸还魂了,借尸还魂了。她好无情啊,死了还要回来,她真的好狠心啊。”
“于是,我就找到了他们。是他们让我还阳的,而且还是长生不死的还阳。”
“我以为我回来了就有机会了,可是,可是她居然和陶显圣结婚了,她结婚了?”谢长运更加的歇斯底里,声音都沙哑得仿佛是在喉咙里打转。
“我知道,老祖和我说了,你和长生门达成了合作,你利用自己身份为他们提供好苗子。”牧娇娇哭得泪眼婆娑。
“是的,我要熬死陶显圣,还玉是我的,她是我的。”谢长运疯狂的大喊大叫起来,化作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高雅面前。
高雅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谢长运,没有害怕,更没有求饶,只是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他。如同看一个路人甲一样。
“杨还玉,你说,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你说,你赶紧说。”
谢长运右手一把掐住高雅脖子,慢慢缩紧,再缩紧。
高雅依旧面无表情,连挣扎的动作也没有,似乎已经决定慷慨就义,或者说还他一世情,谁叫他这么爱她呢。或许她这一次再死就不能重生了吧。
这样也好,免得给他人带来痛苦,也给自己带来痛苦。只是,陶显圣呢?难道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他总是这样!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总是不在自己身边。或许这就是命吧,天命!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黄色光芒猛然间从地底下钻出。紧接着,一个长着鸡冠头的胖子,手持一把燃烧着的利剑顺风而来。
利剑三尺三寸长,浑身燃烧着浓浓火焰。
“阎罗剑,地狱之火。”谢长运大惊失色,整个人快速倒飞而起,朝着彼岸森林就倒退而去。
“哪里跑?”陶显圣回身一道银光从手中挥出,高雅身上绑着的绳子当即滑落在地。
陶显圣也顾不上高雅是否有力气站起来,转身朝着谢长运就几个闪身追了出去。
身影如鬼魅,上一秒还在十米之内,下一秒身影再现时已经到了二三十米之外。
两人一退一进就这样朝森林而去,地上几人看得是心慌不已。虽然许奉年真的很痛恨这个人,但毕竟那是他的亲爸爸,骨肉亲情是改变不了的。
当一颗颗参天大树被阎罗剑劈中时,绿色的树叶瞬间燃烧了起来。两人一个疯狂攻击,一个奋力抵挡,脚下很快变成一片火海。
“老范,你还不灭火,等一下烧你家去了。”
陶显圣一边疯狂攻击,一边对往生河大喊。当即污浊的河水铺天盖地而来,将他们脚下一片火海扑灭得干干净净。
“老弟,我俩本是最好的兄弟。你为何要做这么多坏事,还把人送给长生门,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
陶显圣愤怒的质问。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明明知道,你还这么问。你说,你虚不虚伪,虚不虚伪!”
谢长运满身伤痕,浑身乌漆麻黑,如同一个煤矿里刚下班走出来的工人,很是狼狈。
“你知道还玉她不可能爱你,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你没有爱过。你永远不知道爱一个人有多快乐,你更不知道爱一个人有多痛苦。你就是个无情无爱的臭道士,自命清高的臭道士。”
谢长运满脸鄙夷加轻蔑。
“啊!”陶显圣大吼一声,仿佛某个伤口被触发。
狠狠一剑就朝谢长运刺了出去,谢长运竟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噗呲噗呲两声轻响,陶显圣和谢长运同时睁开眼睛。
只见牧娇娇背朝陶显圣,面朝谢长运的微笑着,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燃烧着火焰的利剑同时穿透两个人心脏,使得两个人不自觉的贴在了一起,也慢慢的拥抱在了一起。
“傻女人!”谢长运捋了捋牧娇娇额前凌乱的秀发,竟露出了一丝笑容。似解脱,似放下。
“一直都是,只是你才发现而已。”牧娇娇艰难的露出一个浅笑。
随后两人渐渐化成飞灰,洒向河里,洒入风中。去追逐那不属于人间的爱,也不属于人间的自由。
阎罗剑自动脱离陶显圣双手,快速飞向地面,进入地心,然后消失在天地间,如同不曾来过。
风是冷的,人的心也是。陶显圣随风而起,随风而落。缓缓朝往生河落去,溅起阵阵水花。
“爹,娘!”许奉年对着天空歇斯底里的大喊了一声,没有回音,更没有回应,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从天空落下。
他无力的跪在地上,靠着江翠翠温暖的双肩。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直起身子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
雪花渐渐覆盖那片漆黑的火海,也覆盖了整个污浊不堪的河面。似乎它就是为了覆盖人世间一切污浊而来,当它离开时人间或许将是一片洁净的净土。
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门头上都贴上了鲜红的对联,一副大红大紫欢欢喜喜的大好景像。
高铁站外,站着四个穿着厚厚衣服的年轻人。两男两女,男的在拥抱,女的也在拥抱。
“师兄,一路走好。”秦奉青右手捋了捋鸡冠头,左手拍了拍许奉年肩膀。
“师弟,你也是,好好待高雅。”许奉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似乎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
“师傅也真是的,非要去当什么判官,还把还玉师娘给接走了。只留下我和高雅。结婚的是师傅师娘的灵魂,现在留下的却是我和高雅的身体。你说,尴尬不尴尬!”
“这!”许奉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着实有些烧脑。
“像我这么丑的人,说不定明天高雅就和我离婚了呢。到时候我去投奔师兄,你可不许不要师弟哟。”
秦奉青半开玩笑的说道。
“没事,到时候你给我和你师姐养老,我收你做干儿子。”许奉年也勉强一笑。
“去你的。”秦奉青肥胖的右臂杵了许奉年胸膛一下,无比的亲昵。
“行了,我们该进站了。翠翠,我们走。”许奉年竟然有些不舍的喊了一声。
“走吧。”江翠翠拉着高雅的小手,挤眉弄眼的回应一句。
高雅小脸一红,把头稍微压低一些。
哇!看来不能认真看一个女人那。一旦认真看,真会被迷上。
秦奉青不经意看见高雅红红的小脸,心中就是一阵的砰砰直跳。
“再见!”四人各自挥着右手,直到许奉年两人转身进站。
“雅儿,我问你一个问题哈。”回去的路上,秦奉青接起几片雪花,看似无意的问。
“你问。”高雅居然没有反对秦奉青称呼她雅儿,倒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一句。
“像我这么丑的人,你应该看不上吧?”秦奉青有些不太确定的问。
“聪明。”高雅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秦奉青心里就是一沉,不过这也挺好,反正明天师傅就要带自己去长生门了。
据说长生门都是僵尸,在轮回之外。不用接受轮回之苦,师傅真是太爱自己了,其实多活几年少活几年秦奉青倒不是看得很重。
只不过既然是师傅一片心意,他又何尝远远拒之。
“但是吧我虽然看不上你的人,但是我却看得上你的心。”高雅又接着说。
“啥啥啥意思?”一时间,秦奉青捋了捋头上片片血红的鸡冠头,结巴的问。
“你有一颗孝心,也有一颗奋发向上的心,还有一颗幽默风趣的心。你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心,那我该喜欢什么样的心?”
高雅半蹲着身子,眼睛与秦奉青一米六的眼神对视着,虽然一米七的她这样蹲着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但是她愿意。
“这!原来一个男人只要具备了这三颗心,无论美丑,都有女孩子喜欢那?”
秦奉青有些傻眼!不是说都喜欢高富帅?小白脸…么,凌乱,相当的凌乱!
“所以呢,你别想从我手中溜走。”高雅握了握粉拳,似有威胁恐吓之意。
“这。”
秦奉青思索了一下,竟很是骚包的在高雅右边脸上啵了一口,然后转身撒丫子就朝家里跑。
高雅一愣,回过神来发现秦奉青如同一团雪球朝大街上跑去。跺了跺脚,拉下白大衣拉链也追了上去。
雪还在下,大地一片雪白。不远的街角黑暗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在风雪中激吻着。
僵尸也好,活人也罢。该孝敬的人依然要去孝敬,该爱的人依然更要去爱。
遇见不容易,在一起更不容易。既然这么不容易的事都发生了,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