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

　　昏暗的光线洒在封都画廊入口处，高大的售票处导台把光源挡住，将售票处内外割裂成两个世界。

　　现在是夏季，即使是阴天，温度也还是很高。

　　然而，坐在导台里的姜也，如坠冰窟。

　　她嘴唇发乌，嘴角因寒冷而有些发颤，她压抑着身上不自觉的颤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姜也将眼底划过的一丝慌乱压下。

　　她用余光撇着肩上那团肖似人脸的雾气，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姜姒，你又想干什么？”

　　话音一落，森冷、阴柔的笑声在画廊入口回荡，

　　“姜也，当初我赋予诅咒之时，将他的记忆封存在了最深的梦里。

　　只要你开口告诉他诅咒，他会永远重复遗忘，

　　直到最后，把你的存在当成是一个梦。

　　姜也，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姜也感觉耳边有冰冷刺骨的东西贴上来，寒意与恶意混杂，犹如无数只蚂蚁，啃食着她的耳朵，潜入她的骨血，

　　“我呀，就想看你求不得啊。

　　想看你这辈子，活不得、死不能。”

　　姜也脸色一变，双手紧握，“腾”的一下站起来，转过身，朝身后甩了一巴掌。

　　然而，她的手只越过缥缈的薄雾，什么也没有。

　　“嘻嘻嘻……”

　　姜姒得意的笑声萦绕在四周，似乎在嘲笑姜也的不自量力。

　　姜也站在原地，她脸色发青，环顾一圈后，默默捏紧拳头。

　　就在这时，“咔啦”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一脸茫然的张文哲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站在售票处里的姜也身上。

　　他挠了挠头，笑着问，

　　“诶？

　　姜也你啥时候来的？

　　老许他人呢？

　　话说，刚才是不是你在笑啊？

　　你看到啥笑话这么好笑啊？”

　　就在张文哲打开门时，姜也感觉，一瞬间，她周身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暖的感觉重新回到姜也体内。

　　她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过身，扬起笑容，看向张文哲，

　　“老板他进画廊了。

　　刚才就是发呆的时候，想到以前好玩的事儿，没忍住笑了。

　　怎么，吵到你了？”

　　张文哲抓着门框，讪笑道，

　　“咳，怎么会呢？

　　我就是好奇……那，我不打扰你了哈……”

　　说着，张文哲缩回休息室里，他抓着门把手，一边关门，一边疑惑嘟囔，

　　“……笑声怪渗人的……是想起好笑的事了？”

　　售票处里，姜也瞥了眼阖上的门，坐了下来。

　　她盯着桌上的速写本看了会，将其拿起，搂在怀中，缓缓弓起背，把头抵着桌沿，长长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

　　另一边。

　　许半城听到了叶倩铃的哭声，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下意识，身体先行，冲进了画廊里。

　　画廊内，森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圆形的无形灯嵌在天花板上，照亮没有窗户的走廊。

　　走廊是浅棕色的木质地板，墙壁、天花板雪白一片，淡淡的薄雾沉降在地板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声音。

　　许半城飞奔过走廊，带起地板上的雾气，等他一口气跑到画廊内部，见到正前方空地上的战栗雕塑，这才停了下来。

　　战栗的雕塑是医生和护士融合的形象，它们是庆山医院死去的冤魂残念凝结而成的，没有思想，全凭本能做出反应。

　　此刻，让许半城奇怪的是，战栗的雕塑上，医生和护士佝偻着背，蜷缩在一起。

　　它们似乎感觉到了害怕，握着手术刀和针的手捂住没有五官的脸，任凭手术刀和针管捅进脸里，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许半城皱起眉，绕着战栗的雕塑打量片刻后，转身往里走。

　　然而，许半城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了端倪。

　　正前方，雪白的墙壁上，原本挂着叶倩铃画像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副美人画不见了。

　　许半城一惊，快步走过去。

　　墙壁上，只有一枚小小的铁牌钉在墙上，上面写着《叶倩铃》三个字。

　　许半城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转身走向左侧的长廊。

　　长廊一侧镂空，能看到天井里的青铜水缸与投射下来的阳光。

　　另一侧墙壁上，挂着一幅孤零零的画。

　　许半城快步走上前，盯着画上、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温声问，

　　“谢宝宝，你知道叶倩铃去哪儿了吗？”

　　许半城说完，静静等待谢宝宝的答复。

　　原本，许半城以为谢宝宝会直接现身，就像之前被龙渊要求看店一样。

　　但奇怪的是，过了几分钟，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许半城沉吟片刻，又开口问，

　　“有我在，你别怕，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刚才她哭了，我想知道她怎么了。”

　　话音一落，谢宝宝的画像动了。

　　画像上的小女孩缓缓背过气，在天使雕塑下方，凭空拉开一道小门，身子一矮，钻了进去。

　　小女孩不见了。

　　许半城眉梢一挑，立即反应过来，谢宝宝想传递给他的信息。

　　“去地下室。”

　　许半城匆匆道了声谢，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

　　地下室的门在小丑那幅画的房间里。

　　当许半城经过无面那幅画时，嘶哑的笑声从画里传来，

　　“……你救不了她的……嘿嘿嘿……从她成为怪谈的那一天……她的结局就定下了……”

　　许半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站在比他整个人还要宽大的画像前，淡淡瞥了眼画像上的无面，一勾唇，温和一笑，

　　“怎么，又调皮？”

　　话音一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画像上的无面好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总感觉透露着点狼狈。

　　约莫是它想起了上回在医院的事吧。

　　就在许半城打算继续往前走时，无面的声音又传来，只不过带上了一丝委屈，

　　“……我是替你着想……”

　　许半城脸上表情一顿，搓了搓手臂，摇了摇头往房间里走。

　　刚一走进房间，许半城一眼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宽大的画挂在墙上，画里空荡荡的，小丑不在。

　　他一扭头，就见满身血污的光头小丑站在上了锁的地下室门口。

　　它一见到许半城，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弯，做出幸灾乐祸的动作。

　　随即它一弯腰，朝许半城做了个“请进”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