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0日傍晚。
临忻市长宁区。
这座在全国GDP排名属一属二的省会城市在夜幕下灯火通明,璀璨斑斓。
长宁区最繁华的黄金地段,高大宏伟的建筑物巍然耸立,参差错落,远近有致,余芒明亮灿烂。
鼎瑞大厦做为其中之一更是卓然超群,清晰巨大的银幕高挂其上,闪动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广告。
人进人出的大门口正对着宽大的广场。
每天晚上八点钟开始,这里都会放映一个小时的水幕电影。和以往观者猬集的人数相比,如今却很显冷清。
鼎瑞制药公司,这座35层商务楼的拥有者,高高在上的世界五百强集团,临忻市纳税大户,此时却被人民群众暗地所唾弃。
一个月前网络上突然出现无数的文章和贴吧贴子爆出鼎瑞公司制造假药,滥用走私疫苗谋利,无下限无公德心,全然置广大消费者的健康于高危之下,负面消息铺天盖地。
这本是重罪,但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发酵也不见相关部门对鼎瑞集团加以制裁,也没有什么确凿的犯罪证据,受害者久而久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鼎瑞大厦顶层天台。
王小弦随手扔掉用来砸锁头的石块,吸了口新鲜潮湿的空气,全然不顾之前砸锁时不小心刮破的手指甲,任由鲜血直流眉头都不皱。
他双眼无神地来到空旷的天台边缘,将随手携带的黑色塑料袋放在旁边后就踉踉跄跄的爬上拦墙。
塑料袋里面鼓鼓的,方方框框看起来像是装了不少东西,背面印着鼎瑞药业几个字样。
凛冽的夜风吹过,王小弦一屁股坐到拦墙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微风撩起了他的额发。
耳朵微微一动,忽然听到从底下传来阵阵笑声。
他朝下面望了一眼,视线从一百多米的高度坠到喷泉广场上,模模糊糊中只见零零散散的大人们正带着小孩在玩耍,仿佛没有纪律的小蚂蚁。
“都是傻子......”王小弦看到他们个个面带微笑便心生悲凉,“像我一样。”
他的视线再次往更高更远的方向移动,黑夜里整个城市都亮了起来。
柔和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下,那些商务楼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仿佛一幅逼真的动态泼墨画,每一秒都完美无瑕,虚幻不真。
更远处是一片从徊河支流下来的宽阔湖面,毗邻湖边,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就从王小弦家的街道旁经过。
突然,“嚇”的一声异响。
王小弦视野之中突然闯进来某种纸状的东西,他摸了摸口袋,内心顿时一惊,急忙想伸手去抓,这时候夜风忽然见涨,卷着纸张平飘远去。
那是一张被折皱得历害的都市报纸,日期是2115年2月25日,醒目的头条和大大的图片,触之便鲜血淋漓。
“救护人员第一时间赶往现场进行抢救。”
“根据车祸现场来看,事故原因还有待相关部门取证调查。”
“突发情况!”
“本报记者汪裴会对后继情况持续跟进报道......”
王小弦依稀还记得那个混乱不堪的场面,各种哭喊声响彻,嘈乱的声音中夹杂着110和120的警笛长鸣,以及鼻间尚留的那浓重血腥味。
时间回到2115年2月25日徊河区。
自来水公司公交站。
王小弦看着拥挤的人流涌上这辆51路公交车,急忙把毕业论文揣在怀里,往车后面挤了挤。
“后面的人往里站!”司机皱着眉头在大喊。
比肩接踵的人群只能相继往后面走去,个个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奈烦及嫌弃,但也只能强忍着。
【车辆起步,请坐好扶稳,下一站是大学西门,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听到车上照例响起的广播,王小弦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想伸伸快要站麻了的腿时才发现连转个身都相当困难。
他只能把毕业论文夹到腋下,空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支付宝后输入18位数的银行卡账号,转了300元人民币过去。
下一秒便紧跟着有短信进来,王小弦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手机滑进裤兜里,内心倍感无奈,他知道那是银行余额的提醒短信,也明白自己又要找时间兼职工作赚生活费了。
做为还有半年就毕业的大四狗之一,为了应付毕业答辩的王小弦委实是没有多少时间是可以用来兼职的。
但不兼职便意味着没有经济来源,意味着生活窘迫,更何况还有弟弟妹妹的生活费。
看着车窗外,又到春天了,王小弦这一年二十二岁。
他属于单亲家庭,有一个读高三的妹妹和读高一的弟弟,一家四口包括妈妈相依为命。
住在爸爸的爸爸留下来的三层楼小洋房里,通俗点讲就是祖传的。
下雨天总会有水透过墙壁渗进来,妈妈经常抱怨差不多一两年就要装修一次,但也托小洋房的福她才能负担得起王小弦三人从小到大的学杂费。
她似乎是知道靠自己不能养活四个人,所以很久以前就把第三层楼改成了五间小房子和两个厕所两个洗手间对外按月收费出租,因为出行方便的缘故总是客源不绝,直到最近几年社会的迅速发展,随着经济重心的转移,已经很少会有人选择在郊区租房,至此之后家里的经济来源也直线下降,甚至有点捉襟见肘。
有时候他也会问妈妈爸爸去哪了,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妈妈都会笑着说你们都是我捡的,没有爸爸,发展到最后被三弟问起竟然说是充话费送的,简直欺人太甚。
但在妈妈的私人抽屉里总躺着被老式相框裱好的照片,某月某日就会拿出来望着里面的人发呆。
据叔叔说爸爸当时是去外地经商了,人也就此杳无音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妈妈喜欢形容爸爸是梦里梦到的人,是醒来不能说话的人,就差没说是鬼魂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小弦感觉自己站的位置越来越靠后,空间越来越窄小了。
左右都是人,连丝丝多余的缝隙都没有,而且情况还在加剧,他开始喘不过气来,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右排的人忽然急忙忙的站了起来,人群开始躁动无比,他们争先恐后的拼命往左边挤。
王小弦夹在晃动的人群中突然听到无数的尖声惊叫,他艰难无比的抬头往右窗看了一眼,表情便瞬间凝固住,眼睛之中那面巨大的白色车体在瞳孔下急速放大,脑袋一片空白。
嘭!
公交与大巴瞬间接触,王小弦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轰击在公交上,玻璃窗首当其冲的破裂,车体凹了进来,声音惊心动魄。
紧随着一声犹如锐声哭泣的长音,所有人耳膜震痛之余只能仰头看着玻璃碎片从他们头顶越过,坠落在左右前后,细碎锋利的渣子在地面上跳跃、闪烁。
王小弦只来得及用论文挡在头顶上以免被玻璃伤到,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左边倒去,车体倾斜的惯性将所有人都往左边甩去,人压着人。
眼看着车体马上就要侧翻,司机这时候拼命的将方向盘往左边打,公交车一路往左边的绿化带冲去,险而又险的在边缘停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在所有人都惊魂未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一声更为巨大的轰鸣聚然响起。
游客大巴凭借着撞击公交车的力道和角度改变了方向,仿佛脱了缰的野马般朝高速匝道疾驰而去。
少量来往的车辆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纷纷将车驶进了应急车道后停了下来,避免发生连锁反应。
空气中弥漫淡淡的汽油味,游客大巴怒吼着如入无车之地,承载二十几吨重车身的轮胎在笔直的高速路上留下长长黑黑的拉带痕迹,所有的护栏路障形同虚设。
它咆哮着冲向高架桥的边缘,撞在了半钢性护栏上,倾刻间整条护栏便弯曲不堪,但还是把大巴给阻下了片刻。
仿佛老龟翻身,无以伦比的撞击力度被护栏阻碍而无处发泄,在惯性的作用力下将车体从后往前的整个带离地面!
周围少量的围观人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此刻这一幕,个个立马面如纸张,脸色煞白。
因为游客大巴掉落的位置正对着基站上方,接近十多米高度的距离。
钢与铁的摩擦瞬间迸发出连绵的火花,一路碰撞掉落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