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琛吃了几口饭,这是他几日来第一次吃饭。
吃完了,他感觉有了说话的力气。
走到窗边,对着空旷的院子吹了声口哨。
这口哨声宛转悠扬,若是他人,定以为是不知名的鸟儿。
不多时,一个黑影突然闪现,径直落在张琛身前。
“张大人,属下来迟,就恕罪。”
此人正是袁道生。
“潜伏几日了?”张琛问道。
“七日。这里戒备极森严,一直暗中蛰伏,以窥时机。”袁道生恭敬的说道。
张琛稍稍宽心,掐算时间,袁道生来时,自己已经知道张保保就是自己日夜崇拜之人,收敛了下来,并未被袁道生看到自己窘况,不然自己在属下面前也是无颜。
“张保保面乌,牙龈后缩,嘴唇干裂渗血,显然是中了我张家军刺客军团的独门毒药摄魂散,我便知道你来了。”
“大人明鉴。待他身亡之日,就是携大人逃之夭夭之时。”
“此地戒备森严,你是如何下的毒?”
“我料想苗国哭过日将至,无论官民老幼,人人必采购竹条、灯笼纸、浆糊等材料,亲手做纸灯笼以作悼念,我摸清了他张保保的采购之地,提前换上浸染了摄魂散的灯笼纸,故意将每两张纸之间弄的难以分开,除非将手指弄湿方能搓开,而弄湿手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蘸口水,张保保反复将手伸到嘴中,必将摄魂散带到嘴中。”
张琛故意抚掌大笑,夸奖道:“妙计,不愧是我张家军的人!”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所在的?”张琛接着问道。
“我始终不愿相信大人亡故,就脱离了队伍,独自寻觅,终于觅至苗国都城泽州,听闻礼部尚书宁汝辅带了一批战俘到家中,就潜入那里碰碰运气,在那里还真的遇到了属下的旧部,从他那里打听到大人的下落。”
“哦。”张琛接着问道:“木姬、鄢士奎他们呢?”
“他们会回去了。”
“回去了!”张琛的心拎了起来,朝廷内部虎狼遍布,没有了他的帮阻,这些旧部怕是一日也难以抵挡。
张琛叹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先把眼下的事处理了再说,说道:“吃了你的摄魂散,有几日活头。”
“短则当日毙命,多则五日,这个张保保也算是命硬,不过看他的样子,再难撑过三日。”
“解药可带在身上?”
“带在身上。”
“现在服下解药,可还有救?”
“因人而异,大多数人怕已是来不及了,不过这个张保保身体底子好,也难料,不过即使救过来,这辈子怕是再难行军打仗了。”
张琛一阵心痛,难以呼吸。
他克制住自己,努力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把解药给我。”
“这······”
“给我便是,连我的命令也不听吗?”
袁道生顺服的掏出解药,递到张琛手中,说道:“大人下一步作何打算。”
张琛转过身去,径直走回屋内,头也不回。
他也想知道自己下一步作何打算,但是他自己也不知晓。
张琛开始吃饭了,吃完饭后,他便焦急的在门口张望,似是等待谁的到来。
终于,他所期盼的那个人来了。
张保保在侍卫毛玟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进来。
张保保已经完全脱了相,好似一副行走的骷髅。
看到张琛恢复了些气色,他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很快他就收住了笑容,因为,此时的他,连笑都会深入骨髓的剧痛。
“琛兄,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怕是活不过今日了,我张保保此生能逢得琛兄这样的英雄,也是生而无憾了。”
他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嘴角剧烈的抽搐。
张琛紧走两步,搀住了张保保的胳膊,但是很快便触电般的放开了。
张保保佝偻着身体,拍了拍张琛的肩膀,转身离去。
张保保走出了房间,没有锁门,张琛知道,这是故意放他离开。
张琛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请留步。”
张保保转过身,“琛兄是在叫我?”
张琛拿出了解药,递到跟前,说道:“服下此药,许能给你续些时日。”
毛玟警惕的挡下。
张保保摆了摆手,跟毛玟说道:“我已活不过今日,还有什么好怕的。”
随即拿过解药,也不多问,一饮而下。
转过身,缓缓离开。
张琛泪如雨下,甚至妻子尉迟静娴死去他也不曾这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张保保回到卧房,静静的躺在床上等死。
突然,他感觉浑身的血液在逐渐变热,到最后好像沸腾一般,豆大的汗珠从毛孔里挤了出来,很快便受热变成蒸汽,黑色的血液从指甲缝、牙龈、眼角一股股的往外冒。
毛玟又惊又怒,不知张琛搞了什么名堂,慌忙不知所措。
张保保痛苦的哀嚎传到张琛的房间,他终于露出笑意,这是解药发挥作用了。
张保保经历了数个时辰的煎熬,床单悉数被撕破,指甲全部因挣扎而脱落,终于安静下来,呼吸变得平稳,微微睁开了眼。
毛玟赶忙过来照看,此时张保保面色的乌黑已经褪去,伤口还在淌血,不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红色,面色也恢复了活人的样子,他试探的叫了声:“张大人。”
“给我些水喝,口渴的很。”张保保说道。
毛玟大喜,大声叫到:“张大人好了!张大人好了!”
“喊什么喊,我就没死,也被你震死了。”
重获新生的张保保此时内心是愉悦的,但又是困惑的,张琛给他解药的行为无疑在告诉自己毒是他下的,但就在自己行将就木之时,为何又授以解药?
张保保无力思考这些,他也不想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