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为大秦文臣中的佼佼者。

　　这蒙毅仅是一句话，便将最关键的问题，给尽数问了出来。

　　不管是什么物品。

　　只谈功用而不讲性价比，那就是毋庸置疑的耍流氓。

　　但好在。

　　这造纸之事，甭管是从选材还是到制作的种种工序上，都与昂贵和繁杂，沾不上半点关系。

　　赢子沐微微一笑，轻声道：

　　“蒙大人有所不知，这纸张的制造，说来也是巧合。”

　　“嗯？”

　　蒙毅顿时来了兴趣，狐疑问道：“敢问三皇子，是何巧合造就而成？”

　　赢子沐润了口茶，这才跟众人缓声解释：

　　“其实，最开始纸的雏形。”

　　“乃是我从民间抓到宫中的那些个方士和假术士们，在做完一些实验后，将他们多余的残渣剩屑，倒在水中、经过泡发而飘在水面上的东西。”

　　“只是我有天闲来无事，机缘巧合下，就将这些薄薄的漂浮物，用网兜捞了起来。没曾想晒干之后，这些漂浮物竟可供书写、作画。”

　　说着，赢子沐便是轻声一笑：“当然了。”

　　“今日我呈于父皇的纸。”

　　“其实，已是我经过数次改良之后，才得到的精化版。”

　　“但终其而言，还请蒙大人放心。纸的制作工序以及造价，比之锦帛和竹简，终归要方便、节省很多就是。”

　　赢子沐身揣系统刚给「精化版造纸术」，外加上他本就对古法造纸颇有研究。

　　当下面对蒙毅的询问。

　　自然是面色不改，随口就将‘纸’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个清清楚楚。

　　“啧啧！”

　　在听到赢子沐解释完的蒙毅，不禁一阵惊叹称奇：

　　“没想到，天下竟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过若如三皇子所言。”

　　“既然纸的造价和工序，都远低于锦帛和竹简，想必....此物必然会将我大秦之文脉，推至历史鼎盛之峰的幸事啊！”

　　其实。

　　蒙毅的此番感慨，并未有半点夸张和迎逢赢子沐的意思。

　　作为一介文臣。

　　他比谁都清楚。

　　这所谓的‘学富五车’，并非是一句简单对文人知识水准的形容，而是...对家底展现最淋漓尽致的表达！

　　就算他贵为大秦世族——蒙家的次子，当今大秦帝国的上卿官职。

　　可对于很多策略、文韬之书，却依旧是一书难求。

　　原因为何？

　　一是：

　　诸多文化记录的载体，不耐腐化，早已于茫茫岁月中，化为了黄土之物、腐于地下。

　　二是：

　　当世的豪门贵族，多以珍藏古典蕴意之书，为世代传承之根本，询借之人，人家多半不屑于理会。

　　而最要的一点......

　　便是不管是轻便一些的锦帛，还是能保存更久一些的竹简、玉简，它们的造价和工序，都是在太过于昂贵。

　　要知道。

　　当下大秦境内，可仍有很多百姓，便是连饱腹之餐都不知能有几顿、蔽体衣物亦难有几件。

　　在这种情况下。

　　又有谁还愿意额外支出一些钱财，来作为‘知识’的敲门砖呢？

　　而现在「纸」的出现。

　　无疑是会对当下这种文化垄断的大环境，造成一次......强有力的猛烈冲击！

　　而就在蒙毅思绪感叹之时。

　　在龙椅之上沉吟许久的始皇帝，则是在此刻，又对赢子沐追问了一句：

　　“皇儿。”

　　“你可还记得，当时那些丢弃的东西都为何物，大概的制作过程又是怎样的吗？”

　　赢子沐根本无需思索，直接便答道：

　　“回父皇。”

　　“最开始的那些丢弃之物，多为一些木头残渣和粗麻碎屑，但其中还夹杂着很多，诸如碳灰、树叶、药渣等杂乱的废弃物品。”

　　“不过，后来儿臣便是又挑去了很多无用的杂质。”

　　“至于制作过程......”

　　赢子沐轻声一笑，谦卑道：

　　“所谓制作过程。”

　　“不过是将找好的这些东西，尽数堆放于一方大小的石臼之中。”

　　“而后用木槌将其捣碎、砸烂，用清水浸泡后，再拿细网捞起晒干便可，通常一方石臼的材料，可产纸数千张，并称不上复杂之说。”

　　“仅是如此？”

　　赢子沐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完，作为大秦之主的父皇，多半是会龙颜大悦。

　　但，

　　他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端坐上方的嬴政在听完了赢子沐口述的造纸之术的材料已经方法之后，他的眉头却皱的又深了几分。

　　就连坐于他身侧的蒙毅，都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纠结的沉思。

　　二人沉吟间，时不时还会瞥一眼站在大殿之上，神色中多有几分茫然的赢子沐。

　　这让赢子沐不由看向殿上的嬴政，狐疑道：

　　“怎么了父皇，是有不妥之处吗？”

　　“不。”

　　嬴政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这殿中自己也曾忽视过的三皇子，声音带着深意问道：

　　“皇儿，朕且问你。”

　　“倘若某天，你站在这大秦的风口浪尖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或者明明所做的事情，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之事。”

　　“却仍要因此，而引来无数人对你的不满和憎意。”

　　“甚至他们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置而后快”

　　说及此处。

　　嬴政眼睑微垂，目光炯炯而视地盯于赢子沐脸上，沉声问出最后一句：“你当，如何应对？”

　　听到始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如此复杂且郑重的问题。

　　就算赢子沐，都不免稍稍的愣了下神。

　　但仅是片刻，他便魏然一笑。

　　他便于祖龙那双不怒自威的双眸注视下，淡然的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儿臣定然会很高兴。”

　　“为何！？”嬴政疑声问道。

　　赢子沐神色洒然，嘴角微扬道：

　　“因为，这些人越是想置我于死地，便越是证明、我的对的！”

　　“儿臣所行为正！那这些反对儿臣者，自是阻碍与敌人。前路都还尚未走完，若是只顾着畏手畏脚、滞于原地，那还谈何兴国壮志、振我大秦之威？更何况.....”

　　说于此处。

　　赢子沐目光顿时一凝，就连温润的气质，都仿佛在瞬间变得如利刃一样锋锐，便是连言语中都带着丝凌然的冷意：

　　“更何况。”

　　“儿臣即为嬴氏儿郎，那蝇营狗苟不过插标卖首之徒，儿臣又何惧之有！又有何惧怕他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