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大笑着带了裴矩与苏威离去,把龙麟阁三人又交给了王士隆。
龙麟阁听杨广说要把尼洛周交给他处置,心里痛快了一些,便也老老实实,任由王士隆带来的太监给他换上杨广赐给的锦衣玉带。
一天穿了三套衣服,我跑隋朝当模特来了?龙麟阁看看也在被“强行”扒光的薛举与翟长孙,心里暗道。
不一时,三人换完衣裳,相互打量。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在一众“娇柔”的太监细心打扮之下,三个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龙麟阁本来就身高腿长,又是多年习武,骨头架子很是匀称。从军两年,在部队上的高强度训练下,脸上早已被“打磨”成楞角分明的模样,阳刚气十足。此时再穿上一身精美的华服,倒是有了几分风流倜傥的韵味。
薛举与龙麟阁又有不同,他比起龙麟阁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要雄健的多。一衣锦衣被他身上的腱子肉撑得鼓鼓的,双肩乍开,腰腿壮硕。再加上他西瓜刀一样的两条浓黑眉毛和一双虎目大眼,还有一脸的黑髯,当真是气势雄伟,霸气外露!旁人一看便知,此人身具熊罴之力,非凡人所能当之。
再看翟长孙,本也是薛举一样的勇士,偏偏此时双手扯着衣襟,不停地揉搓抚摸,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三分痴汉样,七分色狼相!
他眼睛放光,嘴里嘟喃道:“这衣服真给我啦?皇上对我实在太好了!这衣裳我要留着,等成亲的时候再穿!”说着便要将衣服脱下!慌得一旁的小太监急忙扯住了他的胳膊。
“不得胡闹!陛下命你等着锦衣,佩玉带,是要让你们去参加庆功宴的!”王士隆一抚额头,痛苦地呻吟道。
太胡闹了!他刚还想夸两句龙麟阁与薛举这两个被皇上看重的“亲信”,为以后留个人情。谁知道还没正经了一会,翟长孙这个浑人便又开始犯傻了!
龙麟阁本来因为多了个夫子,正怏怏不乐。看了翟长孙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翟兄弟别这么没出息!皇上答应要封你作将军的,你还怕没衣裳穿?”
薛举也笑道:“这浑人,今日几次没把我吓死!平日里教你说话多动动脑子,不要信口乱说。早知道这样,便不让你开口说话了!最好当个闷葫芦!”
王士隆心里郁闷,只想赶紧带他们去开庆功宴的大帐,交差了事:“莫再耽搁了,陛下此时怕已经与诸位大人进了大帐了。三位还是早些随我去帐外候着吧,别误了陛下的宣召!”
行辕内,工部尚书宇文恺大人命人搭建的大帐中,已经坐满了随杨广出征的大隋文武。
大隋陛下喜好这种宏大的场面,今日与吐谷浑交战又大获全胜,听说还活捉到了吐谷浑可汗,众臣子都知道一会皇帝一定会对诸将有所封赏,因此帐内气氛着实热闹。
此时,帐内今日参战的一些将军都在交谈此战的一些经过,讨论得失,顺便与其他府卫的将军交流一下,以免陛下问起时,将一些“不足与人道”的事情说得太过或是说得太多!
礼部尚书杨玄感与族叔杨慎坐在一起,脸色看起来有些阴郁。
杨慎看看周围没人注意,附身过去,对他轻声说道:“莫要心急,小心为人所察!此事容我等从长计议!”
他看杨玄感还是面无表情,想想继续道:“如今天子尚武事,此后征伐之事必然不减,叔父听闻陛下班师后,将开大朝会,商议东征高句丽!”
杨玄感听了,惊喜地看着杨慎。
杨慎微微点头,示意他收敛神色。
杨玄感会意,起身与周遭同僚欢颜畅谈。
他出身弘农杨氏,自西汉时,先祖杨敞为西汉丞相。至汉末时,杨氏历经汉、魏、晋,依旧是世代华衮。到了他父亲一辈,杨家更是位极人臣,他已故的父亲杨素,在北周武帝时,便已屡立军功,封公开府。
后来杨素又投靠杨坚,为杨隋的开创立下不世之功。战尉迟,平南陈,破突厥,此后又同胞弟杨约一同扶保杨广登上皇位。生前可谓是大隋军中第一人,荣宠至极!
论武略,或许有史万岁、高熲、贺若弼等人可与之匹敌,但若再论之于政治谋划,便是当今的左右翊卫的大将军,宇文述与于仲文,也难与之比肩!
杨玄感是杨素长子,承袭楚国公一爵,诸将中多有出自他父亲杨素麾下,因此一时间与帐中诸将谈笑风生。
“皇上驾到!诸臣噤声!”
一声高呼,众人都肃身而立,等候杨广到来。
杨广龙行虎步,身上依旧是方才所穿的轻甲。今日他是要庆贺军功,所以才披了一身戎装。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恭贺陛下,一战功成,扬威万里!”
帐中的文臣武将都知道陛下的志向喜好,齐齐躬身行礼,口中高唱祝词。
杨广听了开口大笑:“诸臣免礼。此战皆赖列位文武用心任事!来人!为诸臣赐酒!”
话音落地,一排排卫士抱着铜制酒樽,行至诸位臣子身前,躬身倒酒。
裴矩位列前排,举起酒爵,高声贺道:“臣等再贺陛下,愿陛下威赫四方,拓土开疆!”
他是征讨吐谷浑的首倡者,如今大事得成,自然有资格第一个举酒庆贺。
这时候自然没有不开眼的人,去搅皇上和众臣的兴致,就连出征前反对杨广亲征的文臣也都跟着举酒以贺。
杨广心中畅快,将酒一饮而尽,又命服侍在侧的亲侍督尉独孤武都将酒倒上:“诸臣随朕亲征塞外,皆有功劳!朕以此酒,酬慰诸臣辛劳!”
诸臣再谢,将酒饮尽。
这时,苏威又举起酒来,高声道:“臣等再贺陛下武功!愿陛下万寿,愿大隋昌盛!”
一干文臣也都随着苏威高声唱贺。
出征前,苏威与一些文臣是反对杨广亲征的。此时皇上大功得成,又捉了伏允,再不说些让陛下高兴的话,表表心意,服一下软,恐怕回了朝,皇上便要“教训”他们这些文臣了。
苏威倒不是怕皇上再罢免他的官爵,而是怕底下的那些人被皇上秋后算帐!
杨广此时志得意满,见这些平日里好生聒噪的文臣也服气了,心中更加愉悦,大笑几声,将酒再次饮尽。
酒过三旬,文武落座,等着陛下上“主菜”。
方才大家只提大捷之事,不提俘酋之功,就是为了顺皇上的心思!
果然,杨广将酒爵放下,朗声道:“今日诸将奋武,勇士扬威,方得覆袁川大捷!更有三位壮士,于阵前活捉吐谷浑伏允,献于朕的面前。此乃天赐之功,朕心甚慰!宣勇士入帐!”
“陛下旨意,传召龙麟阁,薛举,翟长孙入帐!”亲侍督尉独孤武都大声宣召。
帐中诸人都知道伏允被俘的事,却没几个知道伏允是被龙麟阁三人追杀到杨广御前的。一时间,众人都是满心好奇,交头接耳,相互打听这三人的来历。
杨广微笑着看着底下的一众文武,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这位大隋天子的恶趣味,终于在下面群臣疑惑的脸上得到了满足。
王士隆带着龙麟阁三人踏进大帐,看着一众上品大人们探询的目光,心中暗道:这才哪到哪?一会皇上宣布了封赏,有你们掉眼珠子的时候!
三个锦衣儿郎跟在王士隆身后,气宇轩昂,昂首挺胸。
龙麟阁偷眼瞧着满坑满谷的大隋高官,心中颇觉无聊:王士隆带他们来到大帐后,便对着他们一顿耳提面命,要他们进帐的时候,注意行止。
真的跑到隋朝走秀来了……龙麟阁偷偷翻着白眼。
王士隆叮嘱他们,乃是一番好意。陛下让他们在诸位朝中大臣面前露脸,那摆明了是要给他们封官赐爵。给大家留个好映像,以后在朝中行走时也多了许多方便不是?就算外放为官,大隋哪个郡县的大人不是朝中列位重臣的亲族?
杨广看龙麟阁三人都被“拾掇”了一番,心中很是满意,看着走来的三人微微点头,对王士隆的知心之举很是满意。
龙麟阁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过首座,立身御前,躬身行礼,口中又是一番贺词。至于说什么,王士隆早都教给他们了。为防翟长孙又出什么差错,王士隆还特意叮嘱了翟长孙可以只开口,不出声……
杨广仔细打量一番,龙麟阁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薛举高大威猛,气度俨然;翟长孙,呃,翟长孙浑身崩得很直,也是很有精神嘛……
他看到翟长孙便又想起了翟长孙犯浑时候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杨广轻咳一声,忍住笑,对独孤武都一挥手。
独孤武都躬身领命,上前一步朗声宣道:“三位壮士得天之命,擒伏允于阵前,有大功于国!现奉御上亲旨,擢赏三位壮士!薛举、翟长孙上前听封!”
薛举与翟长孙上前一步,以手附心,大声道:“诺!”
“薛举节高志烈,信义勇略,陛下特擢升薛举为右武卫将军!”独孤武都正要接着对翟长孙宣布陛下的封赏,见杨广起身过来,便停住话语,退回杨广身后。
杨广盯着翟长孙,笑道:“翟长孙,朕再问你一次,想当个什么将军哪?”
翟长孙脑袋发懵,看看薛举,见他低头不语,又回头看向龙麟阁,只看到龙麟阁一双大白眼……
他硬着头皮,咽咽唾沫,说道:“皇上陛下,小人打小便跟着薛旅率,不不,是薛将军,能不能还让小人跟着薛将军?小人之前只是一个小小队正,要不皇上让小人去右武卫当个校尉?”他偷眼看看皇上面无表情,好像很不满意,“要不,要不旅率?”
杨广本来交待了独孤武都,要翟长孙去右武卫作个武贲郎将的。方才看到翟长孙时,想起此人很是有趣,便打断独孤武都,想将翟长孙留在身边。
此时听翟长孙和他“讲价”,杨广心中突然又变了主意:“哈哈!朕说要封你作将军,岂能言而无信!你如此忠义,朕便遂了你的心愿!你随薛举一并入右武卫,作个武贲郎将如何?”
翟长孙哪想到皇上不但没有生气,还真封他作了将军,大喜道:“谢皇上陛下!臣,末将,小人给皇上陛下磕头!”说远,便真得跪下,“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
杨广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憨直少年,心中越发喜爱,竟又生出了一些悔意。但想想自己的打算,便又作罢。等事情了结,再将他召回身边也不迟!
他转头对薛举说道:“薛将军日后多提点于他,莫再他让如此莽撞。如今你二人位列将军,不同往日!明白吗?”
薛举与翟长孙再次拜倒,称诺谢恩。
薛举开始并未想到,皇上会如此封赏自己!他此前还曾与龙麟阁二人偷偷讨论过,“擒王”这样的大功,不是他们这种出身的人能担当得起的。
大隋朝五品以上的将军,有几个是他与龙麟阁、翟长孙这样的出身?他虽是金城豪富之家,河东薛家出身,但只是旁出远支,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杨广点点头,又转向大帐中的诸位文武:“今日诸军奋战,右武卫熊渠临敌陷阵,当属首功!李景忠直耿烈,复光禄大夫,任左候卫大将军;冯孝慈亲冒矢石,悍勇绝伦,赐金紫光禄大夫,迁左候卫将军。其余诸将,待班师回朝,一并封赏!”
排在后面的冯孝慈听了陛下封赏,急忙起身谢恩。
其他的一众文武,此时却都被杨广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
前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不是刚被皇上夺官为民么?怎么此时不仅复了爵,还迁任左候卫大将军,重掌一卫府兵?还有那两个小子,是谁?听都没听说过……
还没等他们想通此中关节,杨广又缓缓说道:“龙麟阁少年骁武,生擒伏允。朕有志于武事,今日便仿效汉孝武帝,敕封你为冠军侯,食邑关中千户!”。
杨广这一番话一出口,下面原本还在低声相问的诸文武顿时炸了锅!
龙麟阁?这又是哪家的子弟?身出何处?瞧那模样,不过只是弱冠少年……
苏威与裴矩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如此亲厚于龙麟阁!虽说他们先前便已经知道陛下很赏识此子!
苏威老成持重,此时再顾不得陛下的心情好恶,便要开口劝谏!
龙麟阁三人也没想到,杨广会这样封赏于他!
在龙麟阁看来,薛举与翟长孙被封作将军,还算合适,毕竟他二人本就是鹰扬府的人。而且活捉敌军老大这样的功劳,也值得将军之位。
而他一个如薛举所言,山野之人,化外之民,毫无根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杨广怎么会如此封赏自己?
杨广看苏威起身,不等苏威开口,又朗声说道:“李景既已迁左候卫大将军,右武卫大将军之职不能空下。龙麟阁既然得高人相授,通晓武事,朕便封你作右武卫大将军!”
他停了一下,眼光扫过帐中惊诧的群臣。
独孤武都见陛下看着群臣不说话,高声道:“百官噤声!”
王士隆在下面瞅着群臣“激愤”,果然不出所料!只不过,他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封一个乡野之人,作了开府大将军!
下面议论声越来越大的大隋文武,这才记起了君臣礼仪,一个个支愣着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龙麟阁!
龙麟阁很无辜地看看杨广,又回头看看眼睛冒光的大隋高官,心中只有一句话:事有反常必有妖啊!老子哪里通晓武事了,连班长都没当过……
薛举与翟长孙明显也没缓过神来,也都盯着龙麟阁,眼神中满是惊讶和不解!
喂!干嘛这么看着我!要看去看你们的皇帝陛下啊!谁知道这老头在打什么鬼主意!
杨广眼睛在帐中扫了一圈,不理群臣的反应,对着龙麟阁殷殷嘱咐:“右武卫熊渠乃我大隋雄兵,此番能大破吐谷浑,右武卫厥功至伟!你能擒下伏允,也有右武卫一份功劳,这也算是你与右武卫的一段渊源!你与薛举既为结义兄弟,朕也不忍你们兄弟分离嘛!你们要好生率领右武卫,莫将数万熊渠带成熊兵,辜负了朕的恩赏!知道吗?”
这时候,大帐内的文臣武将已经都被杨广搞得懵到不行了!
一日之内,封侯拜将!大隋朝多了一位正三品的府卫大将军!多了一位从三品的外府将军!多了一位正四品的武贲郎将!
这三人都是连越数级,从寒门子弟,一跃成为了上品贵人!更重要的是,这三人所受的封赏,还都不是没有职权的虚衔,而是手握雄兵的将军这位!
龙麟阁一脸警惕,看着杨广满脸慈祥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便是“笑里藏刀”的典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龙麟阁与杨广都未看到,一双嫉妒、愤恨、委屈的目光,像刀子一般,自射向龙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