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矩拿着山河堡传来的一份奏书进宫见到皇帝时,就知道自己来晚了。园中不仅有龙麟阁和宇文士及,还有皇后和两位公主也陪在一旁。
宇文士及怀抱自家小儿,两位公主和萧皇后站在一起,而龙麟阁则“不尴不尬”地站在皇帝一大家子的一旁!至少,在裴矩眼里,龙麟阁的处境很尴尬。
杨广显然很高兴,见裴矩这位老臣来了,不等裴矩行礼,直接笑着问道:“裴卿可是有要事禀奏?”
“老臣方才收到山河堡传来的奏书,知道陛下挂念着杨大人那边的情况……所以不敢耽搁。”裴矩低头,双手将杨义臣派人送来的奏书呈给杨广。
杨广听了,脸上喜色更浓,急忙接过奏书,打开细细看去。
裴矩退后两步,抬头看向龙麟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龙麟阁的脸上却是一副奇怪的表情,见裴老大人向他致意,急忙朝他拱拱手,嘴角轻轻扯动,身子也扭了一下。
这让裴矩更加摸不着头脑!
裴老大人哪能想到,龙麟阁正在被人“调戏”!
皇后和两位公主站在皇帝身后,龙麟阁却是站在了两位公主侧后,从裴大人这个角度,本就看不太清楚,何况裴老大人一心留意着龙麟阁脸上的神情,根本没有看见,龙麟阁脚面上,正踩着一只月白色的小布靴!
那靴子的主人自然便是小公主杨乔。
杨乔方才正在阁中与姐姐叙话,她正想着如何能从姐姐口中问出一些那恼人的家伙的消息——毕竟那人与姐夫交情甚笃!不曾想,本该陪着父皇的母后突然过来了,还对姐姐说,姐夫宇文士及已经回来了,如今正与龙麟阁在园中与陛下谈话,要姐姐带小外甥去见姐夫。
姐姐听了,自然要去见见自家夫君。她离府入宫之前,因为宇文士及已经奉旨离京,便只请示了家翁宇文述。如今夫君归来,她还想着在宫中多住几日,自然要去见一下宇文士及的。
喜出望外的杨乔一边压抑住心内的羞喜,一边作出刁蛮模样,借口要向姐夫讨要玩物,央求着也要同去。
萧皇后自然明白小女儿的心思,却只假意不知,笑着应了。她来杨乔阁中,本就是想借此机会,瞧瞧自家小女于龙麟阁,是孩子般的一时兴起,还是真真动了心思……
杨乔这几个月来,不知多少回在梦中看到那个惹人烦乱人心的家伙!后来她听说龙麟阁受了伤,不知偷偷忧心了多少回!那幽幽怨怨的小模样,让她身边的小宫女都以为这位一向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是不是转了性子了,平时里总爱捉弄人,怎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待到后来,杨乔几经周折,探听到龙麟阁已经离京去了蓝田,而且伤势已经无碍,那些小宫女一边被小公主捉弄的哭笑不得,一边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天真,竟会以为小公主变了性子……
如今真正见了龙麟阁,杨乔却是又喜又恼。这个家伙白白让人家担心了那么久,他自己却跑到蓝田去了!之前竟然还问人家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碍于父母亲和姐姐一家人在场,小公主也不敢太过放肆,只“狠狠”甩了几个眼色给龙麟阁。待到裴矩一来,杨广去看奏书,姐姐与姐夫逗弄小外甥,她便悄悄移开身子,退后几步,探脚踩在龙麟阁脚上!
龙麟阁此时心里既刺激又惊慌,甚或还有些“犯贱”一样的喜悦!
就好像前世放学的时候,自己与女同学打打闹闹,却被来接女同学回家的家长看到一般!
龙麟阁一边暗呼小公主太胆大,一边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勾搭公主,这在哪朝哪代,都是要被砍脑袋的吧?就算是被公主勾搭,一旦事情败露,那也一定是自己的罪过。只要你敢说自己是被勾搭的,别人一定敢让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找找自己哪里有值得公主勾搭的地方……
他见裴老大人一直盯着自己,只好忍住脚趾上的痛楚,脸上一抽一抽,脚下想使力将自己被蹂躏的脚抽回来,甫一用力,却听得前面小公主轻咳两声,像是在警告自己。
不想她一出声,旁边姐姐杨瑶也听见了,回过身来,很是关心地问道:“小妹可是不舒服么?”
杨乔面上一红,见母亲也回身过来,一脸笑意地在看着自己,赶忙胡乱寻了个理由:“嗯……今日午膳有道菜咸了,嗓子有些干……呵呵……”说着,她小脚轻动,遮着脚面的裙裾下摆随之一晃,借着要与姐姐说话,移到了萧皇后身边。
萧皇后笑着看了杨乔一眼,将她也拉到亭下的桌边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说道:“秋日干燥,膳食确实不宜味重。先喝些茶水,记得一会吩咐你宫里的人备些清热的茶汤之物。”
杨乔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动作,但她一向机灵,接过茶来饮了一口,眼神偷偷睨了龙麟阁一眼,然后放下茶盏,朝着宇文士及哼道:“姐夫有没有带些好玩的物事给我?蓝田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宇文士及此番来去匆匆,哪顾得上给她寻些趣物?
如今丈母娘大人当前,妻子杨瑶也拿好奇期望的眼神看着他,宇文士及只好将“祸水东引”。
他抬手一指龙麟阁:“有!有!蓝田县公备了些东西的,只是我们是一路疾行,运送东西的车队却尚在路上……”
说着,宇文士及朝龙麟阁频使眼色。
龙麟阁还在与裴老大人“眉来眼去”,裴矩想从他这里打探些事情,龙麟阁何尝不想和裴矩交流交流?他正想着找机会和裴大人聊聊,毕竟接下来的计划里,除了要借重宇文述这个大隋武将第一人,有些事还需要裴矩这个大隋的“大外交官”。论起谋略功劳,裴矩比起刚刚过世的长孙晟,也是不遑多让的!
现在一听宇文士及这么说,又见他一直使眼色,龙麟阁只好胡乱应道:“启禀小公主……”他光明正大的看了杨乔一眼,眼带深意地说,“臣的封地虽比不得长安和京师这般繁华,倒也有些宫中少见之物。待一两日后,臣亲自进宫献给小公主!”
杨乔哪还能不解龙麟阁的话中之意,这家伙分明是在约定一两日再见面了……哼,算你聪明!
她眼带柔情扫了龙麟阁一眼,生怕姐姐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又凑到宇文士及身边,将小外甥“抢”了过来:“姐夫若想带这小家伙回去,须得等我见到你说的那些东西……”
龙麟阁还在兀自回味方才小公主的眉梢带俏的一瞥风情,却听到杨广一阵大笑:“哈哈哈……龙麟阁!你小子总算没有诓朕!拿去,瞧瞧杨义臣传来的书函!”
说完,杨广回身将奏书递给来到他身前的龙麟阁,又对身前的裴矩说道:“裴卿,朕命云定兴整饬军器,已经颇有此时日,他可有奏书呈上?”
龙麟阁一听杨广说到杨义臣,不用看那书函便知道是种在山河堡的那些玉米已经收了,看杨广一脸乐开花的样子,收成应该不错!
裴矩是个细致的人,听杨广如此发问,便猜想龙麟阁此次回京,该是与兵事有关!
深为陛下疑心的云定兴是走了宇文述的门路,才得了整饬军器这个差事的!裴矩不知道宇文述是如何打算,所以也不敢随意应对:“回陛下,臣刚刚出使突厥归来,是以尚未来得及察阅积压下的公函……”
杨广今日心情大好,听他这么说,并不在意,反而笑道:“朕倒给忘了!无妨,朕明日亲自去察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