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哥儿得名的第二日午正时分,薛绍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一头刚刚生产的母羊,一座婴儿安睡的摇床,还有一堆婴儿玩耍之物,外加繁多的吃穿用度之物,仆人们进进出出,芸娘前后指挥,摆弄了好一阵,才安置妥当,一时间和风轩竟略显拥挤,而再不是往日的空旷。
和风轩许久没有如此热闹景象了。薛绍抱着团哥儿,冯柳儿陪伴左右,三人就这样看着院子里的热闹,一幅三口之家的温馨画面。
团哥儿的摇床布置妥当,薛绍轻轻地将团哥儿平放在摇床之中,让小家伙儿体验一下自己以后的安睡之地。或许是认床,亦或是温度差异的原因,薛绍将团哥儿放到摇床之上后,团哥儿面色不虞,左右翻腾,颇为不耐烦,眼瞅着就要哭了,双手上举,仿佛在找人怀抱。
“薛郎,你快抱他吧,他要爹爹抱呢!”,冯柳儿莞尔一笑,满心都是团哥儿的憨态可掬,丝毫未曾察觉自己言语是否有异。
薛绍听得冯柳儿的话,先是一怔,须臾后神态里夹杂着几分激动与喜悦,这情绪起伏极其微妙,恰似幽谷微风,拂面而来。
冯柳儿看到薛绍的神情,便知刚刚言语有失,暗自懊恼。
“好——,爹爹抱!”,薛绍语气宠溺地将团哥儿抱到怀里。
“呵——!”,薛绍眉头微皱。
“好小子,你非得尿在爹爹身上是吧?”,薛绍佯装恼怒责怪道。
冯柳儿看着薛绍狼狈的样子,倒觉得有趣。
冯柳儿急忙唤芸娘去取干净衣裳给薛绍更衣。
芸娘在衣柜中翻找良久,只寻得了薛绍一套贴身的素衣薄衫。
“公子、娘子,前些年搬来和风轩走的匆忙,不曾仔细打点行装,只寻得了公子一件贴身的素衫,公子且换上,脏衣脱下女婢即刻幻洗熨烫,也不费多少时间的”,芸娘提议道。
“三儿已退下了,再寻其他衣物也是不便,就依芸娘所言吧”!,冯柳儿将团哥儿放入摇床中安置妥当,捧起素衣薄衫引着薛绍进内室更衣去了。
薛绍立在榻前,将衣物层层解开,冯柳儿站在背后,用手如柔荑、指如青葱的纤纤素手将薛绍的衣物一层层剥下。每剥一层,冯柳儿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冯柳儿缓缓将薛绍的贴身内里罗衫轻轻褪下,薛绍白皙而宽厚的肩膀、后背如画卷般在冯柳儿面前舒展开来。窗外秋日温热,余光透过纱窗斑驳地射进屋内,暧昧不清,惹人心乱。
冯柳儿将干净的单衫轻轻地披在薛绍肩上,嗅到了薛绍淡淡的体香,那香味如此熟悉,竟让冯柳儿一时沉迷,手指竟停滞在薛绍肩头,恰似请蜻蜓点水,水波涟漪。
薛绍微微斜过头来,用右手捏住冯柳儿搭在肩头的左手,冯柳儿先是一怔,下意识要挣脱,奈何薛绍攥得紧紧的,冯柳儿几番试图挣扎,终是徒劳。冯柳儿如挣脱不得的困兽,渐渐温顺、驯服,薛绍用右手轻轻揉捏着冯柳儿的左手,那摩挲是温柔的,是悠长的,是坚定的。
“柳儿——”,薛绍轻轻呼唤冯柳儿的名字,言语中情绪万千。
冯柳儿感觉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喃喃,又似有暖意吹拂耳边,耳根蹭的一下烧得通红。
冯柳儿稳了稳心神,佯装镇定说道:“我寻件披风去,公子莫要着凉了1”,说罢挣脱了薛绍的束缚。平静只是表面的,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困兽困得太久,更渴望解脱,更渴望释放。
薛绍轻轻地叹了口气,自顾自系好单衫,又披上冯柳儿找来的披风,虽然身体不觉得寒凉了,但心中止不住的落寞。
薛绍起身欲要离开。
“公子!”,冯柳儿急声一唤。
薛绍停住脚步,回首看着冯柳儿。
“已是午膳时分,如若不嫌弃和风轩的粗茶淡饭,就留下一同用膳吧!”,冯柳儿虽尽量说得平淡如常,但终究听得出几分殷切之意。
“那就劳烦芸娘添双碗筷了!”,薛绍语气轻快地应允了。
芸娘听到此处,兴高采烈地去给两人布菜。
和风轩饮食一贯简陋,菜色大半是冯柳儿、芸娘在后院中辟出的小菜园的出产。食材虽平常无奇,但有芸娘一双妙手,加之席间的情愫暗涌,薛绍倒是吃得香甜可口。
薛绍用完午膳,在和风轩看书看了几刻,冯柳儿将团哥儿哄睡,就在一旁静静地抄书。
窗外日光如卧榻的橘猫慵懒,流云如沉池之鱼静谧,屋内两人相伴无言,各自安处,光阴停滞,岁月静好。
午后,薛绍换上了熨烫干净的衣物,志满意得地离开了和风轩。
此后薛绍到和风轩日渐频繁,留餐用膳更是常态,两人的话头也丰富了起来,只是薛绍仍旧不曾在和风轩过夜,薛绍不提,冯柳儿也不问,两人的默契一如从前。
薛绍三年多未曾踏足和风轩,却忽传出冯娘子诞下了麟儿,府中众人不禁议论纷纷,关于这来路可疑的团哥儿,自是各自猜测与流言蜚语不断。
这日,薛绍又携着三儿前往和风轩去,走到巷尾转角处,忽听得两个男仆在和风轩门外悄声议论。
“你听说了么?和风轩的那个团哥儿不是冯娘子所生,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其中一人说道。
“可不是么,公子三年不登冯娘子的门,怎得就忽然冒出个儿子来?你当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呢!”,另外一人掩面而笑,先前的那人应和着赔笑。
“去,把这两个混账打三十大板,逐出府去!此后府中还敢有擅议冯娘子及团哥儿者绝不轻纵!”,薛绍决绝、果断地吩咐道。
那两个仆人当日就受罚被逐出薛府了。薛绍不似其父薛广,一向宽待下人,即便下人有所疏漏,多是遮掩而过,或是轻责薄惩,此番雷霆手段,众人知是触了他的逆鳞,自此薛府众人虽有万千疑惑,但绝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公开议论。
岁月平安,团哥儿无病无灾得长到了八个月大。
今日是谷雨,薛绍前来和风轩,陪冯柳儿、团哥儿食野。
食野菜是小满的风俗,芸娘采集了各色野菜,或烤制为饼,或调制为羹,或清炒如素,不一而足。小满前后,京都附近的秦岭南麓的樱桃正是应季水果,芸娘也采办了些,制作了一盘樱桃毕罗。
薛绍怀抱着团哥儿坐在桌前,团哥儿看着跟前的樱桃毕罗,馋的留下了口水,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抓,淘气的摸样让人忍俊不禁。
团哥儿肉嘟嘟的小手还过于短小,够不到盘中的樱桃毕罗,团哥儿抬头看着薛绍,微微一怒,奶声奶气地喊出“爹爹~”,喊的虽然含糊,但确是爹爹无疑。
薛绍大喜过望,将团哥儿举过头顶,狠狠地亲了一口。
“团哥儿当真是个负心郎呢!明明是娘亲照看的更多,却偏心先喊爹爹!”,冯柳儿故作娇嗔,食指成勾刮了一下团哥儿的小脸蛋。
“团哥儿,快哄哄你娘亲!”,薛绍把团哥儿捧到冯柳儿前,团哥儿伸出小肉手轻轻捧着冯柳儿的脸,深深的一口亲下去了。
“团哥儿还是和娘亲最亲,是吧?”冯柳儿将团哥儿接到怀里,目光温柔,无限宠溺。
薛绍搛起一块樱桃毕罗缓缓递到冯柳儿口边,冯柳儿初是一愣,然后朱唇轻启,皓齿微开,轻轻咬了一小口,这一口有皮有馅,又酸又甜,吃的是毕罗,暖的是心窝。
薛绍将冯柳儿咬过的毕罗一口吞下,感觉从此如此美味。
薛绍放下筷箸,拿起餐巾,替冯柳儿轻轻擦拭嘴边残留的樱桃果泥。薛绍手上的动作轻缓,眼中的神情温柔,冯柳儿安静地看着薛绍的脸庞靠近、徘徊。
“薛郎,团哥儿出恭了~”,冯柳儿略显窘迫地说道。
薛绍唤来芸娘,三人合力给团哥儿更衣、沐浴。
芸娘将团哥儿脱净,放到澡盆中,冯柳儿拿起浴巾清洗身体,忽见团哥儿胸前的胎记若隐若现,薛绍倒是首次看到团哥儿的胎记,便觉得十分奇妙,这胎记红彤彤一片,好似赤焰,又似流云,或是盘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