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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行孝礼

箭射周天子 水云清 4802 2024-11-15 07:57

  姬陶接收到大哥那充满担忧和恳求的眼神。

  心中的那股滔天怒气,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渐渐消散了大半。

  他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

  既狠狠地教训了段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也让母亲武姜清楚地认识到,他姬陶,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随意欺凌的“寤生”了。

  更重要的是,通过周天子这道突如其来的诏令。

  暂时将段生这个最大的心腹之患,以“闭门思过”的名义,隔离软禁了起来。

  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今日之事,确实也该到此为止了。

  他轻轻一挥手。

  对着那些还围在段生身边、不知所措的武姜的侍从们。

  用一种带着几分疲惫和厌恶的语气。

  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练武场上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场激烈冲突的火药味。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姬陶冷冷地吐出那个“滚”字之后。

  便不再看武姜和段生一眼。

  转身在一众神色复杂的内侍的簇拥下。

  径直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步伐沉稳。

  只是那略显单薄的肩膀。

  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长长的、带着几分孤寂的影子。

  仿佛刚才那个在练武场上以雷霆手段击败胞弟、又与母亲激烈对抗的。

  并非一个年仅十余岁的少年。

  而是一位早已历经沧桑、心如铁石的君王。

  武姜看着姬陶那决绝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保养得宜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那双丹凤眼中燃烧着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怨毒火焰。

  她想开口咒骂,想歇斯底里地发泄。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如同困兽般的低沉嘶吼。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任她打骂的“寤生”。

  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而强硬。

  甚至敢当众顶撞她,将她的宝贝儿子段生打得生死不知!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和深入骨髓的屈辱感。

  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地噬咬着她的心脏。

  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

  段生则在几名慌乱的侍从的搀扶下。

  勉强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他那张原本还算俊朗的脸庞。

  此刻早已是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几颗碎裂的牙齿混着血沫从口中溢出,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他怨毒地盯着姬陶消失的方向。

  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屈辱和刻骨的仇恨。

  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姬陶碎尸万段,饮其血,食其肉!

  但他知道,有周天子的诏令在。

  有原繁和他手下那些虎视眈眈的卫士在。

  他暂时……动不了姬陶分毫。

  “母亲……”

  段生声音呜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如同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般,扑到武姜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您……您要为孩儿做主啊!”

  “那……那逆贼……那个贱种……”

  “他竟敢……竟敢如此对我……”

  “母亲……您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啊!”

  武姜心疼地紧紧搂住段生。

  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心中的怒火更是如同被浇上了滚油一般,熊熊燃烧。

  但她也知道,此刻并非发作的最佳时机。

  姬吕和那些宗亲老臣们,显然已经站在了姬陶那边。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杀意。

  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和狠毒。

  “段儿放心。”

  武姜的声音冰冷,如同数九寒冬里的寒风。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日之辱,为娘定会让他千倍百倍地偿还!”

  “他想坐稳这国君之位?哼,没那么容易!”

  “他以为有周天子的诏令,就能高枕无忧了吗?痴心妄想!”

  郑国的宫殿之内。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和压抑的低声议论之中。

  渐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姬陶回到自己的寝宫。

  立刻屏退了左右所有内侍。

  只留下阿磊一人,守在殿外。

  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殿宇中央。

  望着窗外那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夕阳。

  心中却依旧波澜起伏,难以平复。

  练武场上与段生的那场激烈冲突。

  以及周天子那道突如其来的诏令。

  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他本就混乱不堪的心湖。

  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知道,这场兄弟阋墙的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但与母亲武姜、与胞弟段生之间的裂痕。

  却已深深刻下,如同狰狞的伤疤,再也无法弥合。

  这时,大哥原繁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担忧。

  “陶弟。”

  他走到姬陶身边,声音中带着几分后怕和庆幸。

  “今日之事,幸好有周天子的诏令及时赶到。”

  “否则……”

  “若是真的在练武场上出了人命,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眼神中也带着几分责备和无奈。

  “不过,陶弟,你今日在练武场上,也确实……有些过于冲动了。”

  “段生固然有错,屡次挑衅,但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母亲那边……恐怕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姬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眼神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奈。

  “大哥,你以为我愿意与他动手吗?”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欺人太甚!”

  “若非他将我逼到绝路,我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脏了自己的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至于母亲……”

  “在她眼中,我这个所谓的‘长子’,恐怕早已形同陌路。”

  “甚至……还不如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她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段生那个宝贝疙瘩。”

  这番话,他说得异常平静。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原繁看着弟弟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心中也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知道弟弟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委屈。

  也知道母亲的偏心,有多么令人发指和寒心。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姬陶那略显单薄的肩膀。

  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沉重:“陶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的登位大典。”

  “如今周天子诏令已下,段生被禁足于宫中静室。”

  “母亲那边,想必也会暂时收敛几分。”

  “你需尽快完成登位大典,名正言顺地执掌国政。”

  “如此,才能真正稳固你的地位。”

  “也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按照我朝礼制,新君登位之前。”

  “必须……必须先去向母后请安。”

  “禀明继位之事,并按制行叩拜之礼,以全孝道。”

  “这……这是国之大典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也是向天下臣民展示君上德行、获取宗亲支持的重要仪式。”

  “万万……绕不过去啊。”

  姬陶猛地一怔。

  他这才想起。

  自己今日在练武场与段生大打出手。

  起因是打算先去向母亲“请罪”,并商议登位大典的相关事宜。

  结果却因为段生的挑衅,演变成了那样一场不堪的闹剧。

  登位大典迫在眉睫。

  若没有完成向母后行孝礼这一重要环节。

  这大典便名不正言不顺。

  会给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反对势力,留下攻讦的口实。

  甚至可能动摇他刚刚稳固的君位!

  可是……

  他刚刚才将段生打得半死不活。

  又当众顶撞了母亲,让她颜面尽失。

  此刻再去她的宫殿“行孝礼”。

  无异于将自己的脸伸过去让她狠狠地抽!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到,武姜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以及她会用怎样尖酸刻薄、恶毒无比的话语来羞辱自己,折磨自己。

  一时间,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胸中烦躁不堪。

  仿佛有一团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他站在原地,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手指无意识地反复绞着腰间的玉带,心中充满了犹豫和挣扎。

  片刻之后,姬陶终于忍不住开口。

  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和近乎哀求的软弱。

  “大哥,要不……要不还是你替我去一趟吧?”

  “你向来比我更得母亲的欢心。”

  “或许……或许她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听你几句劝,不要再为难我……”

  原繁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与同情。

  “陶弟,你这……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母亲的脾性,你比我更清楚。”

  “她本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今日你又将她视若性命的段弟打得那般凄惨。”

  “她心中的怒火和怨恨,恐怕早已将我这点微末的兄弟情分,烧得一干二净了。”

  “我若此时前去,非但讨不到任何好。”

  “反而可能火上浇油,让她更加迁怒于你。”

  “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和无法收拾。”

  姬陶心知大哥所言句句属实。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知道,这条布满荆棘的屈辱之路,终究还是要他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登位大典关系到郑国的未来。

  关系到他能否真正坐稳国君之位。

  他不能因为个人的荣辱好恶,而耽误了这关乎国家体面和自身统治合法性的大事。

  姬陶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

  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之中,再次闪过一丝决绝和坚韧。

  “好吧,大哥,我知道了。”

  “这件事,关乎国体,关乎孝道。”

  “无论多难,还是……还是我自己去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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