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郎官亲卫
翌日,拂晓时分
厚重的城门由外向内缓缓拉开,一支约绰五十人的骑兵迎面驶来
远远望去,队列中央还有数十辆满载钱帛粮草的骡车,领首的主吏掾芈喜扭头瞥了眼矗立在城墙高处的旌旗,双目不觉泛出几分凄凉单薄。
原本,依照他阳周主吏掾的身份,这种押运战利品前往郡城的任务根本不用他出手,往日都是由驻军出动,县寺方面最多也就派个某曹的副手丞官过去,毕竟这种工作,一向是费力不讨好,安全送到自不必多说;倘若半道有一丝闪失,以至行程延误,或数目有损,那等待押运主官的轻则削爵、重则凌迟处死。
初闻自己被指定担任押运官的那刻,芈喜骤觉坠入一片冷窟般凛冽刺骨,这种敏锐时刻要自己运送那价值百万的战利辎重,明摆着就是支出自己,借机削弱芈系在阳周城的势力。
想到这儿,芈喜当时也顾不得宵禁,赶忙吩咐手下人备轿准备赶往县尉府与芈扬会面。
可刚一碰头,只见对方耷拉着脸、一脸苦相:“那稚子入夜前,就差信使分别像上郡和雍城方面报捷了,命汝担任押运官的事情也在信上。”
芈喜闻此一怔,想他堂堂一个主吏掾,诸曹衙门第一人,押运战利品回上郡这么大一件事,居然都没实现和他通过气,赢振那无官无爵的黄口小儿轻飘飘一句话,他芈喜就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值此寒冬腊月替他扬名。
想到这儿,他愤然震怒,当着芈扬的面儿放声咒骂。
此事若在以往,一个小小的功曹缘,芈喜在秦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族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失仪,少不得两记耳光扇过去,好教他知道,谁是主人谁是奴。
当然,芈扬也不是没争取过,获悉此讯后,他二话不说拍马直奔姚伦的官邸,质问对方身为一县之尊为何却对赢振所作所为置若罔闻,姚伦闻此也不辩驳,只待他泄下激愤之气后缓缓道了句:“如若没有芈喜那厮替汝挡阻,竖子焉有机会站在本县身前大放阙词?”
“此话……此话何意?”
“芈扬,勿忘那伙义渠贼寇乃王孙所平?若无王孙,你、我、杜丞、芈喜、以及阳周全体僚佐,只怕早做了贼人的刀下鬼;当然,吾等身死是小,可倘若王孙有失,只怕朝野上下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芈喜是去是留,汝等斟酌着办!芈喜若去尚有几分活路,兵曹掾骋……唉!总要有人担责!”
言毕,拉开屋门拂袖而去,独留芈扬痴愣愣怔在原地,冰凉的冷风中额头淌下豆大的汗珠沿两颊向下缓淌,
………………
正午时分
赢振正召姚伦、杜涤、向通、丰卓等磋商事宜,恰逢此时,短兵近前言城门处有卫兵来报:“有一屯骑兵要求入城面见王孙。”
闻此,赢振点头应允,并吩咐短兵差人将领首者带入屋内;向通则若有所思,似是在揣测来人的身份;姚伦、杜涤等面露惶恐,像是怕着来人有什么特殊使命。
不多时,短兵领一头顶单板长冠、身长中等、年似二旬上下的军官来到赢振身前施军礼:“中郎卫百将官王翦,见过王孙!”
“嗯!”
赢振眉头一挑,似由所动,颔首打量起眼前这个与记忆中的王翦判若两人的王翦。
见王孙没有反应,王翦面不改色:“王孙,自肤施逆旅案后,王上担忧王孙安危,遂特命郎中令连夜从中郎军中择军中骁勇组成一屯骑兵,由末将带领至阳周充当王孙亲卫!末将等得到命令后,不敢耽误行程,夙兴夜寐、昼夜兼程,然路上还是有所延误,请王孙责罚。”
闻此,熟析咸阳军事制度的向通不禁暗暗咂舌。
原来,彼时巩卫王畿咸阳的军事力量共分为三种
第一种,为【中尉军】,属内史地区的卫戍部队,负责巩卫包括咸阳城在内的三十七个县及军事要隘,总兵力约在五万上下。
第二种,为【卫尉军】,负责咸阳城内及近郊的守备治安,人数一万五千。
最后一种,便是【郎卫军】,属于宫廷亲军,直接负责守护秦王及宫廷贵人们的安危,
由于“郎卫军”分管的区域不同,因此与秦王亲疏程度也不同,旗下又分为中郎、郎中和外郎三卫。
其中,中郎官们负责宿卫禁中,秦王去那儿他们便随行去那儿,两者关系最紧密,因此又有禁军之称;而郎中官们则是固定负责咸阳宫、章台宫等具体宫殿的看守,偶尔随行;至于外郎官们只供职于王宫四门,穿梭在宫殿与宫殿之间巡逻,与王上关系最疏。
三者相似于后世老板保镖、公司安保、和大厦保安的区别。
按祖制,中郎卫整体虽人数不过五百,但由于其宿卫王侧的特殊性,其成员绝大多数是从关中贵族、世卿子弟中选拔,其中似王翦这般为中级军官者,最低是官大夫;普通的郎卒,至少也是簪袅起步,一旦编入野战部队,最低也得升格做个屯长,像王翦这个级别的中级郎官,再培养个七、八年就是公大夫,外放出去就是关西三郡一个实权左尉。
当然,如此特殊且超乎寻常的岗位,也不是世家、贵族子弟中那些酒囊饭袋通过特殊渠道被拔擢入列的,能入选中郎卫成为一名最普通的郎卒,除了被要求更高规格的弓马娴熟、骁勇能战外,还会被要求熟读兵书、算账、秦律等诸多技能,堪称军中十项全能。
由此,这也造成了中郎部队成为秦军中裁汰率最高的一支军队,可即便如此,每三年一次的中郎卫选拔中,面对一次三十人不到的编制,仍有超过几百余名勋亲权贵、世家子弟对此趋之若鹜,实在挤不进去,才会采取迂回战术,去郎中、外郎卫供职,起步虽然也能超过大多数野战部队,但仍抵不过宿卫禁中的中郎官们。
向通本人,当年也曾在外郎卫供职,只是彼时恰逢赢倬从魏归国,遂径直离开郎卫军,跑去雍城在其帐下效力。
神游之际,只听赢振开腔:
“原来如此!向通!”
“通在!”
“中郎们远道而来,先找地方安排他们好好休息一番吧!”
“尊王孙令…通这就………”
不等向通言毕,只见王翦摇摇头:“王孙,吾等此行的职责是宿卫王孙左右。”
换做平常,向通若听闻普通士卒敢当场忤逆赢倬、赢振父子的,会二话不说直接开口驳斥。
但现下,面对王翦及其麾下的五十名中郎卫卒,他却只能缄口不言。
毕竟,虽然他们这支亲卫短兵也是通过赢倬在野战部队精挑细选,但和王翦这支宫廷中郎出身的亲卫相比仍有天堑之隔,
更重要的是,对方代表了当今王上的颜面,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短兵屯长,即便阳周君、安国君到此也不敢轻易造次。
恰逢此时,赢振挺直上身,对只比自己高一、两寸的王翦肃然直视:“尔既大父选派给振的亲卫,理所应当该听振的指挥!王屯长知否?”
言语间,王翦与眼前这位与自己身长相差无几的王孙平齐对视,其肃立直煞的目光几度令他这个大小身经数十战,才得以入选中郎卫担任百将的翘楚新锐,恍惚间看到了当今秦王的身影。
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的说一不二。
“喏!末将,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