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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邗水月明

宋武屠龙 白慎行 2344 2024-11-15 08:28

  这年开了春,天气骤暖。

  坊间杂谈,说那荆州的叛军尽数被灭;日子果真也太平了许多。

  绥山之上,佳木渐绿,春草生花;山下邗水,南北无言,静静流淌。

  今夜,月明千里。

  码头上泊了客船,岸上来了位姑娘。

  那女子,说不尽明眸皓齿,体白身纤。

  刘裕闻着胭脂味儿,早早奔出了茶馆。

  姑娘身着布裙粗衣,一旁乐师环绕。月亮洒在女人身上,一笛,一影,缓板轻演。游人往来,脚步都不由得轻了,方圆之间,众人屏息。乐师和着笛声,唱酥了沿岸游子:

  “明月,

  明月,

  月明三更胜雪。

  春风春夜关山,

  对花对酒少年。

  年少,

  年少,

  耳鬓厮磨忽老……”

  清音数曲后,女人随乐师们收拾琴瑟,水边众客,也俱散去。

  花月人影,一时纷纷乱乱。

  刘裕移步,硬凑上前,觍脸笑道:

  “姑娘演的,是什么曲?”

  女人微笑:

  “我认得你……一年前,我是不是在这里见过你?”

  “我也记得你的笛声!”

  刘裕兴奋道:

  “姑娘如何称呼,此行哪里去?”

  “卧槽……师父……”

  刘寄奴的头壳上忽然挨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爆栗。

  “人家姑娘在跟老子说话呢!”

  师父背手弓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刘裕身后。

  “大叔,贱妾拜手了:小女臧氏,乳名爱亲,京口人氏。我自幼转徙江湖,这趟是顺着邗水,乘船到荆州——桓家的灵宝公子升任荆州刺史,桓公子大办典礼,请了半个南国的乐师,我们也去赶场。伎人漂泊,南北不定,东西无准,不想今夜有幸在此重逢恩人……”

  “京口……我们是同乡啊!在下刘寄奴,丹徒郡京口里人氏,男,二十二岁,未婚,体格健壮,相貌端正……”

  师父一个脖子拐,再次打断了刘裕。

  女子忍不住两靥的乐,偷偷端详那刘寄奴,所见炭头黑脸,五大三粗。

  姑娘的眉眼悄悄含了巧笑,故意不作理会,又向师父作揖答谢道:

  “那年经过广陵,险些遭了水贼的戕害,多亏大叔古道热肠。恩人援手相救,贱妾结草衔环,不能报答万一。”

  “老夫早忘了这茬。移五十步,那边是我开的馆子,以后经过广陵,饥了渴了,就来歇歇。”

  “姑娘,我看你斯文端庄,身上倒是没有一点风尘气……”

  不等女人回师父话,刘裕在一旁插嘴。贱兮兮凑近了,放低声音,又道:

  “何故流落倡优?”

  “……”

  “我他妈给你一脚。”

  师父一记正蹬,大力把痴汉踹翻河里。

  入夜,小茶馆中,老头儿弓着身,慵懒地趴在桌上打盹。

  后厨一阵黍米香,刘裕端了热汤热饭过来。

  老头儿斟一杯清茶,啜一口,踱步到院里,弯腰将茶水洒在楸树下:

  “唉……挺好的女子,就这么让你放了去。这几间茅舍还空着,你就近成个家,留在广陵多好!老子是注定没人安养送终的命……”

  “师父,您也邀她到店里歇息了,她不来,有什么办法!”

  “我年轻时候行走江湖的花名,叫做‘芝兰玉树’。大姑娘小媳妇儿,见到我没有能走动道儿的,那是何等的风流倜傥?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完犊子玩意儿?”

  “吹牛逼,老脸不红……”

  师父忿忿扭头回屋,取马尘、驹影二刀掷于庭中。

  老头儿怒道:

  “刘寄奴,三年时间早到了,给老子卷铺盖滚!”

  只当玩笑,刘裕嘿嘿一乐,仍忙低头干饭。

  师父却目光冷峻:

  “你想让我动手把你打出门外吗?”

  察言观色,刘寄奴吐出嘴里没嚼烂的黍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师父,徒儿未报厚恩,还想伺候您终老……”

  “师徒一场,咱爷们儿没怨,更说不得恩。你跟我三年,虽学了刀法,又读了兵书,可我怎么看你也还是个不通人情世态的糊涂蛋,没大长进。你还记得你出京口,因何离家?”

  “我欲放眼天下,不愿营苟一城。”

  “做人啊,要么正,要么反。你又想走走看看,又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又想建点儿功、立些业,又不通达那些冷暖炎凉。说到底,年纪轻,跑路少。走吧。三年前你刚启了旅程,被我硬留在此——到今日期限已满,也算有始有终。”

  刘裕叩头出血,眼角噙泪:

  “我生人至今,父母不慈,人人轻我、贱我。广陵三年,热汤热饭,是师父躬亲教我、管我。我离不开绥山……”

  “父子也好,兄弟也好,男女之情也好,缘数都是注定的。挺大的老爷们儿,揉揉你眼睛,真他娘恶心。用情、做事,都别太用力——太用力,缘易尽。为师当年诈死于会稽郡,时过境迁,隐姓埋名,世人也早已忘了我。出广陵后,不许你说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不愿闲人搅扰。”

  “当年展信,知道你在京口城中,逼不得已,杀人放火。你有三分我年少的脾气,一打眼,不招我讨厌。如今我这点儿东西都给了你,江湖远大,从此自任你……”

  倚门再四回望,邗水里摇曳着明月的倒影。

  刘寄奴背起箧笥,身怀利器,终于转身走出茶馆。

  薰风乍掠,隔水的渡口,开着一簇一簇木兰花,清香吹向对岸。

  老头儿关严了门,自言自语:

  “又是一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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