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曰:山坡羊·寻钗嵯峨涧
枫峦如血,沟壑凌冽,
寻钗拨草痴心切。
望群峰,过五岳,
碧波云海沧澜迭,
巉险跃身男儿铁。
情,烦恼邪;思,将我虐。
却说卢曦望见月宫之景,山河秀丽,树翠蔓延,彩凤赤龙翔集,苍松绿柏,银溪淌逸,嵯峨崔巍帘幕雨,倒挂箩薜藤条垂吊,棠花梨树阴翳,禽鸟和鸣,一派派繁荣山水锦绣画,映入卢曦眼帘中,情由心生,感由情发,一时间,慷慨所致,心潮澎湃,欲想登高赋诗一首。
可是憋了半天,无奈肚子没笔墨,仍然作不出一句首联来,只能摇头叹息罢了。
卢曦独自一个,前行了一回,约莫三五里路,小径曲折,绕过了数个池潭。
出了沼泽之地,在路边避雨亭逗留半刻,进而又翻了数个小山丘,转入枫叶林,但见:
虬枝错落盘桓根,远观却似火焰山,红红通通,近看恰如晚霞虹,赤赤彤彤,朱砂铺染树梢头,一片鲜血映照残阳里,怪影迷雾叠瞭昏,一座秋霜叶色林,两颊少女粉瑟颜,疑是树结火烈鸟。
卢曦时有闻到鹿呦鸟脆,只见那枫叶林落叶簌簌,既迷人又有几分万籁俱寂。
走上两里路,渐渐人困马乏,一来因在人间夜里,不曾安眠
二来方才跟仙子们折腾了半天,又走了许多路途,脚腿也变得酸软了。
两眼昏昏下垂,欲有打盹之感,望见前面有一块赤红大石板。
心里头便感觉到欣慰,想依靠着石板暂且歇上一时半刻。
走近前,将步迈上去,正欲要躺下睡时,只见身下那一块赤红大石板动将起来。
望着它转动其首自瞧后背,而卢曦觑见它了,竟然是一只火麒麟,
但见:似血披红鱼鳞身,像龙非龙神龙首,马鹿一体浑然色,睛恍闪电尾如鞭,毛纹斑霓彩橙斓,滚滚雷霆洪钟响,喷火吐焰霄汉亮,怒狰狰神鬼催命殄,咆哮一响山冈震,银钩二十凶险嗔。
唬得卢曦三魂七魄不见归体,两壁厢牙齿上下儿打颤不住,心脏似吊桶打水般来回翻滚,失惊道:“苦也!骑麟难下,怎生是好?”
急抓着鳞片,以免摔下来,而那只麒麟突然见卢曦在其脊背上。
惊得前蹬后踢,又是来回跳跃,晃得卢曦胃水涌动,欲想跳下来,又怕摔着,只一昧死抓不放。
那只麒麟蓦然张开四脚,一路飞奔狂跃,弄得枫叶林里,噼里啪啦地声响,吓死那些狐兔獐虫们,拼命逃窜去。
此时!半空中翱翔着一只金雕,如羚羊般庞大,因几日不曾吃上一顿,正在饥肠辘辘。
见枫叶林里有动响,猛地如乌云般狂罩下来,将去衔那只麒麟,麒麟见金雕来也。
急得嘴里猛打火,卢曦瞪眼看那麒麟将要全身冒烟,烫得炎热,不管地面坑坑洼洼。
慌得急忙跳下来,摔了几个翻身滚,幸好有金缕玉衣护体,全然不伤五脏六腑。
只个皮外肉擦破了,望见那麒麟焰火焚体,与那只金雕就在身旁大战起来,好一场恶斗,怎见得,但见:
摧树拔林斗天昏,翻江倒海倾龙宫,恰似共工大战颛顼,触倒不周山,地动山摇,浑如三英战吕布,飞沙走石满天飞,龙咆风雨震天雷,这一个神通广大能喷火,怒烧赤壁,那一个翅膀如芭蕉扇,无所不能会旋风,拍浪击石。
那只金雕与麒麟战了二三十回合,金雕斗它不过,朝着长空兀地飞远了。
而那麒麟也往深山古洞隐蔽而纵去了。
这番打斗吓得卢曦不顾前途荆棘满地,急得寻路而逃,头也不敢回顾一眼偷看。
走了十里的路程,迷失了方向,不知是个何所在,又累又困,心里不悦,叹了数口怨气,乃道:
“这群仙子们,个个猴精似的,不道明有这般凶神恶煞的野兽,害得俺吃此一惊。
差点险丢了性命,又说欲要寻甚么玉钗银簪?
才肯许配仙子与我,明晃晃摆着是她们在戏弄本官!待我回去了,与你们别有一番话说。”
又行了五里之路,渐渐走出枫叶林,忽而转入了槐树林,真是条条千年老树,虬枝与腰围般大,交错繁杂,翠绿遮蔽,葛藤盘缠树干,卢曦望见那槐树棵棵高大接苍穹。
月照弱暗,顶着微光又走了一里。
又累又饿,口干舌燥,虽停驻了脚步,倚靠身旁一棵大树歇息了,拿出琼浆玉露喝了一口。
顿时感觉腹饱,舌不干燥了,赞叹道:“这仙境之物果然非凡,吃上一口,
便是精神抖擞,有脱胎换骨之效,真乃神奇的宝贝。”
说话犹未了,突然有东西掉下来落于肩膀袍衫上,卢曦一看竟然是鸟粪。
咄的一声骂道:“这该死的拙鸟,那处不拉,偏要正中我的身上,是欺我不提弓箭,把你射杀,要不怎敢如此放肆也?
隐隐约约看见树上是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睁大眼睛瞧定时。
不是别物,正是冬雪仙子的凌寒冰霜白玉钗
卢曦喜道:“她定是系在那只禽鸟身上,不意在这棵大槐树上挣脱了,遗留在半空枝干处,
待我顺着葛藤攀爬上去,取它下来,自然那冬雪仙子终属于本官也。”
虽把琼浆玉露解下放在槐树底跟处,折起袖口,蹑手蹑脚,看着葛藤上头
一手抓住,两脚左撑右蹬爬上去,揽过了两节葛藤头,站上树杈处,又顺着树枝朝那玉钗方向踩过去。
将要靠近它之时,卢曦右手抓住树枝,伸出左手去拿它,
而那支玉钗却系着绳子,连绑定在那枝树干上,卢曦中用力一扯,收获了那支玉钗。
不想到绑定的那树干竟然摆动起来,瞪定眼睛瞧时。
不是树干,却是一条千年蟒蛇盘缠在这棵槐树上,蛇皮苍老枯漆,与槐树浑如一体,相差无别,难以辨别其真伪。
“哎呀!”一声,吓得卢曦失足跌下来,却好有葛藤羁绊着,不曾摔下地面。
那条吊桶大小似的巨蟒从树上抢下来,但见:
斑斑点点槐树皮,黑白相间难分明,擎首吊坠千斤重,跃丛扶摇摧山嵩,掣目飞电卷闪风,血盆大口獠牙凶,骢马麋鹿过牙缝,山中无虎自成王,水里无敌可称霸。
两眼迸射金光,锐利余目,张开血盆大口,吐出八字分舌头,“叱!叱!叱叱!”
径来啖噬卢曦,吓得自己魂飞魄散,腿脚如中风麻木,大叫一声:“小命难保也!”
急将身翻出葛藤,摔下地来,滚了两圈,魂飞僵住了,动弹不得。
那条巨蟒已踅下来,两眼通红,看了卢曦一会,因其是下界凡物,夹杂着污垢气息。
又不够塞牙缝,便弃了他,往后一个摆尾,快似迅雷,疾如闪电,逃之夭夭了。
那条巨蟒去了一盅茶时间,卢曦才爬将起来,收拾玉露琼浆和凌寒冰霜白玉钗,不敢往前走了,却沿着旧路折回。
树树又树树,花花还花花,草丛隐秘,走着走着,迷失了方向,不知去到何处了?
只能看有小路便走,翻过一座山,是屹立着一栋高塔,继续前行,渡了一条小溪。
拨开与人齐高的茅草,走上百来步,到了丘壑平坦处。
只见眼前乃是一片桃花园,正值香浴飘满风。
花粉羞芯瓣紫红,朵朵浪花,起舞添芊蔚,层层树影,婆娑潋滟美,燕语莺歌逐颜笑,瑞草繁昌持树高,画屏幽幕景苑桃,半掩柴门半蔽帘,一卷琴风吹草现,走近看时,竹珊围绕一遭周,柴门半开着,正上方有一个方木牌匾大书着:《桃园醉外春》
左右列有一副对联写着:
境里花魁荣痴恋,梦中春色锦缠绵。
卢曦看了,暗地里思忖了半晌,却不知对联所言是何意?
虽丢下它不管,只顾着路走进去,烟雾弥漫四起。
行有百余步路远,隐隐约约听到琴声悠扬,铮铮作响,无比动听悦耳。
卢曦欣喜,忙拨开云雾,疾步往前走去,不多时。
见有一间竹藤屋,极其幽雅,竹篮倚壁悬挂,野葛簇拥,漫展攀枝珊瑚藤,芳凉繁荫山木香,绿萝倒挂接地偏。
卢曦看有裙衩,秀丽如画的衣裳凉挂于木栏杆上,断定屋里是一位女性,走去那大门处
只见屋门紧闭,起手去敲那门铃几下。
等待多时,不见主人出来迎接,又扣门数回,还是不见有女主出来。
虽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移步探身进屋子里来。
听到琴声籁籁不断,犹如流水泠泠作响,美妙绝伦。
望见里面是一座露天院子,院子中间是一颗参天大柳树。
荫庇凉雅,月光如水潆照,点点滴滴缠绕柳条摇摆,闪烁跃华,挂有晶莹透亮宝石,蓝玉翡翠照耀,美如湖色粼倾,红橙蓝靛美,黄丹青彩紫,交相辉映,碧瞭着眼睛,应接不暇。
迈步过柳树,一路芳香异常扑鼻,闻着仙气飘飘。
令人精神抖擞,瞬间像吃了灵丹妙药似的!走路也健硕,过了院子,转入前堂。
见一位青衣女子背向着卢曦,坐在藤条编成的凳子上。
青鸾飞鱼雕刻的案几上摆放一架,彩凤鸣岐七弦琴,一心一意拨弦得入神,观其打扮,却见:
沁脾雅香格轻盈,窈窕画风玲玲姿,头发斜插一双鸳鸯衔羽桃木钗,梳着盘桓发髻,轻飘飘艳粉鱼儿戏水绯红霓裳,腰系大雁孤飞销魂带,足踏天马凌湖平峰屐,一双玉手来回拨弦频。
卢曦走上前,向前堂柴门敲了两下,女仙子听到门响,停住了纤手,急起身回过头来看。
见眼前有一位少年伫立着,自个粉面稍感微红,害羞忙施礼。
道:“咦!此处极为偏僻,不曾想今日有人来拜访,因须才弹琴沉迷,未有迎接招待,请恕罪奴家失礼之过!”
卢曦回道:“客气!客气!我一路闻着琴声,时而荡荡乎如高山巍峨,时而如溪水洋洋兮而涓流,美妙无比。
虽未经主人许可,擅自将身造入贵宅,得罪,得罪了?”。
仙子道:“初次登堂入室,不敢责怪!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卢曦道:“敝人姓卢名曦,字子豪,青州人氏。欲问仙子怎么称呼?”
仙子答道:“奴是青鸾仙子,在此桃花园,孤苦伶仃,独自修神悟道,不知君子所云的青州是何处?”
卢曦笑道:“人间一个繁华地方,离此相隔十万八千里之遥,舟车去不得,
只有鲲鹏飞翔,或者道行高深的神仙方能涉及,其余小辈难以跨越苍穹之高,霄汉之阔。”
青鸾子陪笑道:“原来如此,奴是个耳塞眼庸之人,未曾游历大山河海,也不晓得天高地厚。
人间繁华,五谷丰登,日出月落,虫鸟悲鸣,金蝉脱壳,伤感离恨;对于府观宇宙之大,深邃而蕴含奥秘,何其不有,只知个大概而已!”
卢曦道:“哦!原来是个井底仙子,保存天真懵懂之性,实属难得!”
青鸾道:“哈哈!的确如此,居陋室掌孤灯修仙,园外之事一概不知,
只因你撞上我的门楣,须请入室赐座拜茶,详谈芳心,我猜想着你面皮一青一紫,满身伤痕,垢泥带土的,
必是遇上豺狼猛虎甚么的,只顾逃命,不料碰到我这里来了?”。
卢曦移步进去,于次席坐了,回道:“青鸾姐姐聪明伶俐,料事如神,猜得不差分毫,令某称赞不已!”
青鸾子笑道:“胡乱瞎说来着,那有甚么智慧灵根,更谈不上料事如神。”
说完进去端来一盆清水,与卢曦洗脸整容,
又拿了一些仙药来涂搽小伤口。
卢曦见青鸾子温柔体贴,便有几分钟爱,说道:“若是娶得像你这样贤惠的淑女为拙荆,人生也满足矣!安敢再望有何求乎!”
青鸾子问道:“何为拙荆?”
卢曦回道:“自家饲养的妻子!”
青鸾子听得一脸懵懂,仍然不晓得是何意?又问道:“何为妻子?用来作甚么?”
卢曦噗嗤一声,笑道:“居然不知妻子是何物?恁笑死我也!妻子乃为女性之人,
可与之同甘共苦,或者享受荣华富贵,亦或是其聆听我的心声,为我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助我打江山。”
青鸾子疑问道:“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又是个什么鬼?”
卢曦见被问得如此直率,也是晕死,解析道:“男女独在一处,雨云一番,即是春种秋收,
有了果子,此便是传宗接代。”
青鸾子道:“奴天性笨拙,还甚不明白,你且演示一番与我看,方一目了然不惑矣!”
卢曦噗嗤一声笑道:“万万不可,有失尊辱,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能日后慢慢谆谆引导你,把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之理与你弄个明白!”
青鸾子道:“诚!只是有一个疑问?你怎地背井离乡,来到我这桃花园里?”。
卢曦道:“最近怪事繁冗,夜里难眠,信步于后院,
不意月宫中飞下一只大鸟将我衔来,初次涉足广寒宫仙境,天界可谓美不胜收,
荣遇月宫宫主—嫦娥仙子等众仙一干非凡人物,可谓人生一缕辉煌光泽,
因其曾许下诺言,要将仙子赏配与我,只须我寻到仙子所戴的玉钗便可。”
青鸾子道:“勿要相信那个贱人所说的话,她曾经许下我半个月宫管辖的权柄,却不兑现诺言,
以我修行尚浅,无才干统领为由,将我搁置在此,不闻不问,说待日后修道长进了,再决定分我一半,
她又说她守寡三千余年,朝思暮想着一个甚么男人来着,害得她得了相思病,以致日夜饭茶不思,席不安寝,你说好不好笑?
想来我师母曾训诫我,若是以后遇着男人,切勿靠近,
因为男人是个毒蛇,被他咬一口,终身难忘,以致神魂颠倒,走火入魔,误了修来的功果,
定要远远避之,躲不过可将他打死。你可听说过什么是男人?”
卢曦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回道:“不曾见过,也不曾有闻,冒昧问一句,
我观嫦娥姐姐举止端庄,说话得体,不像是个失言之人,她说带领仙子们去投放玉钗,果真有,不信你看?”
随即拿出冬雪仙子的凌寒冰霜白玉钗给青鸾仙子看,那青鸾子瞧见了,接过手里,爱惜不已
轻轻抚摸着,欢喜:“好绝美的冰霜白玉钗,请问是哪位仙子的?”
卢曦回道:“冬雪仙子的。”,青鸾子道:“可将它送与我肯否?”。
卢曦道:“这?它可是我定妻的信物,没它作证,嫦娥怎肯将冬雪仙子许配与我,不成,不成!”
青鸾子见卢曦不肯,求饶道:“要不与我发髻上的桃木钗互换几日可行?”
卢曦被拗不过,只好答应道:“好,好,好!等你玩够了,便还回我。”
青鸾子见卢曦同意了,欢天喜地,过来直亲卢曦一个嘴巴子,把卢曦吓得也是一愣,思忖道:
“这女子如此天真无邪,有几分可爱!
诚不然我与这位仙子有烟缘,永结百合之心,携手终老一生?
却像五柳先生那样高芳清逸,自然朴素,将在此过上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那也是人生的一种境界。”
俩人畅聊一回,看看将近晚饭时分,青鸾仙子将晚餐藜黍,露葵,竹实之类摆出来,卢曦一看全是素食,辄没了食欲。
因顾及青鸾子心里感想,所以不好意思道明,勉强将就一下。
便装着欢喜模样,陪笑道:“真美味!厨艺乃是一绝,堪比易牙调味,色香味全,使人无不留恋。”
那青鸾子听到卢曦夸赞,不胜之喜,微笑露于红颜,增添几分姿色。
乃道:“既然这般甘香,多甚吃点。”
盛了一大碗饭给卢曦吃,而卢曦心里却在叫苦,不多时,俩人饱饭过后,青鸾子安排卢曦睡了别房。
那卢曦睡得迷迷糊糊,将至三更时分,断断续续听到琴声悠扬传来,便苦道:“三更半夜,不睡觉,青鸾妹妹又在玩琴吵闹,真折磨人!”
欲想探明青鸾仙子因何无缘无故夜里弹琴?虽起身穿衣,开了门出来。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