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条件决定位于大国边缘的小国随时都有某种程度的焦虑,这种焦虑并不由于国家间的友好关系和利益往来减少。
就如同人害怕猛兽,不是因为猛兽有杀人的想法,而是因为猛兽有杀人的能力。
国与国如此,山头与山头之间同样适用。
随着清风山全伙土匪被赶出青州地界,投奔梁山,眼下济州境内的土匪实力达到新的顶峰。
跟青州有所不同,济州境内各个山头从来没有百花齐放过,几乎从头到尾都是梁山水泊一枝独秀。
实力的膨胀必然导致野心的膨胀。
虎大要伤人,匪大要欺民。
跟梁山水泊相距不远的独龙岗附近的三个村堡首当其冲,近些日子已经跟梁山水泊的好汉爆发了不少小规模的冲突。
其实原本王伦做寨主时,梁山和独龙岗三个村堡井水不犯河水。
后来林冲坐了头把交椅,双方依然维持着这种默契。
直到现在,这种默契被打破了。
一方面,梁山吸纳了清风山,实力大增。
另一方面,由于张安“横刀夺爱”,祝彪和扈三娘关系决裂,祝家庄和扈家庄的同盟关系已经名存实亡。
算上李家庄,这三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没有把握能单独应付现在的梁山。
也正是因为最近梁山越来越咄咄逼人,竟倒逼祝家庄和扈家庄之间的有了一丝丝何解的希望。
扈家庄后院,扈三娘闺房。
香蒲抱来了竹子、麻纸、彩纸,把材料往房间里一撂,又蹬蹬跑到厨房调了一小碟浆糊。
主仆俩要扎花灯,等元宵节的时候放。
眼下已经过了初五,元宵节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香蒲心灵手巧,金童抱锦鲤的,菩萨坐莲台的,各式各样的花灯她都会做,而且做得又好又快。
扈三娘也没闲着,在红纸上裁出石榴模子,再糊到麻纸上描样。
香蒲糊完了一盏,托着下巴憧憬道:“小姐,听说到了上元节,济州城里可热闹了,观灯赏月、猜谜解字......”
叹了一口气,香蒲嘟囔道:“好想去呀!”
“我看你是犯花痴了!”扈三娘抬手轻轻戳了一下香蒲的脑门,随即放下手里的红纸,唏嘘道:“其实济州城的上元灯会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美,我保证,一旦去了,你肯定会失望的。”
她去过济州的上元灯会,不止一次,当然有发言权。
有一次是才恍惚记事时跟着爹娘大哥去的,只依稀记得济州的上元灯会好吃。
大前年和前年,她跟祝彪去过两次。
当时也是听信了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这才脑子一抽,跟祝彪去逛了灯会。
那两次灯会不好吃,也不好玩。
她不是祝彪期望里那个温柔如水的佳人,祝彪也不是她憧憬中那个文思泉涌的才子。
尤其是前年,灯会上的摊贩将祝彪拦下,允他猜中灯谜便可免费取一盏灯,当时祝彪那张涨成紫色,又羞又怒的脸,她现在还记得。
那的确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
扈三娘摇摇头,又捡起红纸,继续顺着石榴的纹路描样。
描着描着,脑子里忽然涌进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陪她逛灯会的人是张安呢?
以张安的敏捷的才思,只怕那些灯谜什么的,都太小儿科了。
这个想法一旦有了,便再也止不住。
扈三娘停下手里的动作,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香蒲,你说青州城的灯会有济州城好么?”
香蒲又没去过,根本给不出答案。
她小心翼翼的瞄了自家小姐一眼,欲言又止。
她想说祝彪也好,张安也罢,对自家小姐来说都不是良配。
眼见着这些日子从小姐嘴里再没有听过张安两个字,她原本以为小姐已经放下。
如今看来,这棵情根竟越种越深,难以拔除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房间里只剩下裁纸的擦擦声。
扈三娘心乱极了,把手里的东西都撂下,摆了摆手道:“就做到这吧,脖子有些酸,我躺一会。”
香蒲识趣,退着往出走。
还没到门口,有下人来到门外通传:“老爷相召,请小姐到东厢去。”
香蒲道:“是要紧的事么?小姐要睡了!”
下人一听,当即面露苦色道:“祝三郎来了。”
“他竟还有脸来?”香蒲失声喊道,下意识回头看向扈三娘。
祝彪不仅有脸来,还牵牛担酒,大张旗鼓的来,似乎之前根本就没发生过那些龌龊。
而扈太公听说祝彪来访,虽惊讶了一会,却也没敢晾着,连忙吩咐人将祝彪请进来,不得怠慢。
其实双方都明白,外有梁山水泊虎视眈眈,现在应该是同仇敌忾的时候。
而且说到底,扈家庄对祝家庄的需求要远远超过祝家庄对扈家庄的需求。
因为独龙岗这三个村堡里,西边的扈家庄和东边的李家庄实力都要稍逊中间的祝家庄一筹。
年轻一辈中,祝家庄有祝氏三杰,一龙一虎一彪,都是人中龙凤。
扈家庄有飞天虎扈成和一丈青扈三娘兄妹,跟祝家庄年轻一辈比起来半斤八两,奈何祝家庄还有个万夫难敌的教师栾廷玉。
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虽不输于栾廷玉,在年轻一辈上却难以望祝家庄项背。
却说祝彪吩咐庄客将美酒搬下来抬进院子,这才随着扈家的管事径直走向东厢。
抬脚迈过门槛,祝彪执子侄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小侄不请自来,还请太公恕罪。”
扈太公道:“三郎不必见外,朝奉一向可好?”
祝彪抱拳道:“多谢太公挂怀,家父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念太公。这不刚得了下面孝敬上来的美酒,家父赞不绝口,非要嘱咐小侄送来给太公尝尝,家父说,太公才是品酒的行家。”
扈太公不疑有他,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拍手道:“既是朝奉都赞不绝口,那必是难得一见的美酒佳酿。”
管事见老爷性情不错,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要说三郎也真实在,足足送来了二十多坛,那个香呦......”
说着,竟一抹嘴角,仿佛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样。
扈太公指着管事,笑骂道:“你这老货肚子里的馋虫压不住了吧?也罢,你们都沾了三郎的光。”
扈太公大手一挥,朗声笑道:“取十坛酒分下去,让大伙都过过瘾。”
管事唱了个长喏,陪笑道:“谢老爷赏!”
扈太公摇头道:“我也是借花献佛,你要谢就谢三郎!”
“不敢!”祝彪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摇头,心里想的却是,但愿你们这些蠢货喝了酒之后还能笑得出来。